一日，我去大堂。因见平凹心切，上楼时一步跨两个台阶。防盗门未关，刚敲两下木门，一位戴眼镜叫“莉莉”的漂亮女子为我开门。
进门后，我见地上放的，桌上摞的，全是《西路上》，大概有八九十本吧。又见一男一女，正请平凹签名。“×××先生存正，贾平凹。2001年11月22日”
我说：“今天签这么多，是不是像发《毛主席语录》一样，人手一册呀？”
旁边一位年轻女子说：“给单位领导送呢。”
平凹说：“咱给人家帮忙，看把咱累的人家挣钱呢。”
我说：“这好么，与人为善嘛。你咋，还叫人家请你吃饭？”
平凹说：“我就爱吃搅团。”
听平凹这么一说，我立即给秦英打电话：“你贾老师累得直叫唤，饿得要吃搅团呢，你快点赶过来。”
平凹说：“鲁风老爱跟漂亮女人黏。”
我反驳说：“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身边站的是漂亮女人，刚给我开门的是漂亮女人，等一会儿陪你吃饭的还是漂亮女人。”
平凹“嘿嘿”一笑，又接着搞他的“签名活动”。
最后，只剩下几本书了，平凹问：“没人了？”
莉莉说：“不写了。只写你的名字。”
于是，平凹又在几本书上写了几个“贾平凹”。
我见缝插针，让平凹在送我的《秋荷》画上加盖了圆形小印章。我又把上次拍的照片给他，我说：“秦英说你脸长得长，好看，上像，我听得都吃醋了。”
平凹说：“我长得丑，我长得难看。”
我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这样虚心才能不断进步呀！”
莉莉说：“你还是骄傲，骄傲得叫我们无法活人。”
我们说了一会儿话，秦英就到了。
平凹说：“早知道了，我们就下去等你。”
我说：“上来也好，歇一会儿。”
秦英说：“贾老师你爱吃搅团，咱到长安县去。”
平凹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近近的，就在省委党校跟前。”
正要走时，平凹突然说：“莉莉穿的皮上衣，秦英穿的皮靴子，都是皮的。”
秦英说：“现在不兴穿布的。”
莉莉自嘲：“穿皮上衣像女特务。”
平凹又来了一句：“穿皮衣皮靴，满街道跑的都是猪羊牛。”惹得大伙儿都笑出了声，但是，谁都接不上话茬，真是绝了。
要下楼时，平凹又让每人顺便捎点垃圾下去。
我还叮咛了一句：“把钥匙带好。”
我们在楼下左等右等，不见平凹下来。忽然，见他从厨房窗户探出头来，说：“钥匙寻不见了，走不了咧。”
我一听，吃了一惊，急匆匆奔上六楼，帮着四处寻找。我说：“书桌上，画案上，茶几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会不会掉在床上？”
平凹进卧室搜寻未果，他说：“是不是昨天回来开门，把钥匙插在门上没有取下来？”
我说：“你有这习惯？我今天来时防盗门没有关呀。”说毕，我走到门口看，到厨房看。我见案板上摆了两大块儿干馍，心想：“平凹可怜的，郭梅不在，他成天啃干馍吃。”后又低头见垃圾筐旁有一块奇石，“好好的，平凹咋扔到旁边，不要了？抽空给平凹说一说，让他给我算了。”之后，我又进大堂寻找，桌子底下，茶几底下，厕所里外，书桌上下，都没有。
平凹又在卧室翻找。
我又到门口，衣架上挂了几件衣服，我捏了几遍，一捏一个打火机，一捏又一个打火机。我想：“这钥匙丢了，别说今天这顿搅团吃不成了还是小事，平凹就别想离家出门！”
我低头看垃圾筐，空空的，刚套上的塑料袋，心想“不会扔到垃圾筒吧？”我再看奇石，还想呢，“这好好的，平凹咋把它扔到这儿？”猛地抬头，我惊叫一声：“找到了！”原来钥匙静静地卧在放锅的白瓷砖片上。
我急忙给平凹。平凹“唉”地嘘一声，松了一口气，他说：“少活几年，少活几年。”
我说：“静一静，没事，没事。”
经历这么一场虚惊，虚惊一场，我陪平凹慢慢走下楼去。
见了她们，我首先自我检讨，我心想平凹啃干馍可怜，又想平凹把那么好的石头扔了可惜，进厨房几次都没有好好看。
莉莉说：“我要上楼，按思路找，几分钟就会找着。”
平凹没有说话。我也没劲儿说话。
我心里在说：“你吹啥牛哩，俺两个大男人还不如你一个小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