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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星辰闪烁,像是无数的小眼睛泛着明灭不定的淡淡光芒,相互照耀着。月华倾泻而下如同一条银色的缎带连天而下,笼罩着那颗深嵌于山谷中的明珠——碧幽宫。

宫廊里,往来穿梭的宫女们正议论纷纷。不知宫主要如何处置前几日自秦王府擒回的叛徒,她们的前任宫主云汐。

碧幽宫正殿内,火光明亮,映照得一张张充满复仇快意的脸,格外阴森扭曲。因为碧幽宫中所收留的皆是命运凄苦,被奴役过或是被欺压过的苦大仇深的女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愿被人触及揭开的伤痕,所以她们能够坚忍,也更加团结互爱,只是万不能容忍背叛和欺骗。然而这个碧幽宫的叛徒在安享了一年的荣华富贵后,终于还是被现任宫主姚蝶擒回,她,那个害得碧幽宫四分五裂的罪人,该是接受惩处的时候了。

此刻的姚蝶,身着一袭镶嵌着金边珍珠的黑色轻罗纱衣,正襟高坐。今日的她收敛了往日妩媚妖艳的神情,一脸的肃然正气,完全是个受众人爱戴公正凛然的主事者。

“参见宫主!”见众人俯身参拜,姚蝶更是显得威仪温和。

“请起。”姚蝶右臂平举,示意跪拜的众人起身。众人起身后,整齐的分立两侧,静静聆听着宫主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只见姚蝶微笑着,缓缓站起:“各位,虽然一年的时光在我们眼前悄然流逝,但是一年前为了贪图自己享乐,违背昔日誓言,背叛自己宫主身份以及大家友谊的罪人,相信大家一定不会忘记。如今那个人,已被我暂囚于石室地牢中。至于如何处置,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闻言至此,只听得众人几乎齐声喊出一个字:“杀!”随后,更多的声音附和进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的雀跃高呼着。

“唉,云汐,你这是何苦,何必将自己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呢。”沉默良久的姚蝶,终是在众人面前吐出了这么一句惋惜怜悯的话语。

在听到姚蝶的这句叹息时,众人不禁亦想到了一年前云汐当宫主的情景,似有人也跟着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然而眼前的宫主此刻竟被沉重痛惜的心情,折磨得落下泪来,可惜的是,却无人看到那袭黑纱长袖下掩着一张怎样诡异扭曲的笑颜,频频颤动的双肩亦遮掩不住那笑意的轻狂。

与此同时,碧幽宫石室地牢内,手脚被缚陷入昏迷的女子,正极力想从那虚幻飘渺的梦境中探寻到一丝往日的回忆。也许终是得到了上天的垂怜,一年前失去的记忆,正一点一点在她脑海中呈现。

“绮罗,如果拿不到碧灵珠与碧灵剑,就永远不要想回到夏国,永远不要想恢复你的公主之位。”还记得曾经一位身着黄缎龙袍的男子,严肃的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绮罗,别哭。”记得听到父皇的那句话,她曾任性的哭闹过,然而还有一个人,用一双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着她并转向父皇为她求情:“父皇,为什么要让绮罗一个人去祁国,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吗?她才十三岁。”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却记不起是谁。

头痛的感觉再度袭来,意识竟没有要摆脱梦境的意思。复杂的思绪萦绕心间,理不清,剪不断。终于清晰的忆起了那一幕。

那日在碧幽宫一间密室内,奄奄一息的母亲面容已经溃烂,在体内毒发的最后弥留之际,向她慎重的交代着:“云汐,我的女儿,一定,一定要将本宫圣物碧灵珠保管好。”说着她从身侧的床榻边沿摸出一把碧绿色的剑交予那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子:“这是碧灵剑,本宫宫主代代相传之信物。”还记得当时自己一袭白衣,颤抖的接过了碧灵剑。看着母亲满目不甘与恨意,她只是握紧了那把碧灵剑,看着母亲坚定的点了点头。

当她手持碧灵剑,泪眼朦胧的走出密室。所有在外等候的宫女众人们,仿佛刹那间明白了什么。纷纷跟着她一起朝着密室渐渐阖拢的石门,整齐的跪拜。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位白衣女子死死注视着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那名傲然在众人中定定伫立如石像般的女子,终于被她身侧的女子摁下了身子。那天以后,她,云汐成为了新任的碧幽宫宫主。

从来不知道没有母亲的呵护,竟是如此的孤独,偌大的桃林间,只有她曼妙的穿梭翩舞。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一刻竟有一曲箫声传来,曲调悠扬,停顿节奏都伴随着她的舞姿起落。定睛看去,却见其中一棵桃树下倚靠着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白衣淡雅的男子,正持玉箫吹奏着。那一刻,桃林间寂寥的二人,一翩舞,一吹箫。似要将彼此心中无法倾吐的情感,都渲泻在这片娇艳的桃林中。

当舞罢曲住,一阵风从远处拂来,却带着两个女子激烈的争执之音清晰的传来。

“姚蝶,我不许你这么做。就算你是我姐姐,我也不会帮你的。”紫嫣语意坚决,语气坚定。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妹妹?小丫头片子,不要胳膊肘总往外拐好不好?认清楚了,我才是你的姐姐!真不知道那个楚箫给你灌什么迷汤了。干嘛总这么向着他。还有,云汐她根本就不是圣女,她有什么资格当宫主。”姚蝶戳了紫嫣一指头,喋喋不休的开导着妹妹的思想。

“姚蝶,就此罢手吧。我不会帮你偷碧灵珠的,更不会帮你去伤害宫主。但是如果你要伤害宫主的话,我必会舍身相护。”说罢,紫嫣迎着风翩然离去。

“臭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姚蝶怒视着紫嫣远去的身影,将满腔愤怒都发泄在那片桃林间,顷刻间,被她怒砍下来的桃树枝长短不一,零落满地,碎裂的桃花花瓣在半空中妖娆的飞舞。

紫嫣,谢谢你如此的维护我,如此的帮助我。可是,那一日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你呢。

姚蝶并未听紫嫣的劝告,居然在那一夜独闯密室欲盗得碧灵珠和碧灵剑,重新夺回宫主之位。但是她没有成功,不是她能力不够,而是因为我的身边有紫嫣,一个最为了解姚蝶的人。所以,姚蝶的一切行动,我都可以提前知晓,以便能随时掌控时局。终于姚蝶的行动失败,按照宫规,却是要承受严酷的刑罚。然而那一次,我放她走了。因为我看到她被关押那一刻,紫嫣眼里倔犟着不肯滑落的泪水。姚蝶被逐出碧幽宫的那一天,满眼的狠戾、讥讽、妒恨,扬言,终有一****会回来。而立于我身侧的紫嫣,只是在她转身离去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决定去秦王府行刺当时的秦王连羿之前,我将碧幽宫的圣物碧灵珠交由楚箫代为保管。必竟王府众多高手云集,此去是吉是凶,尚未可知。离去时,回眸看着楚箫仍是一脸的漠然,感觉自己心中有隐隐的痛。难道五年的相处,他真的对我竟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或许那次,真的预知到了从此一去将不返的结果,竟没有想到那一刻,自己会完全不顾女子应有的矜持和羞涩,忽然转身奔过去,从他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或许当时他眼里也曾流露过不舍之情,只是不想让我看见,故而才转过身去的吧。也就在那个时刻,我扔下了一个未能得到他答复的问题:“待得这次任务完成,我们就回‘桃源居’,再也不想江湖事,再也不用管自己是谁。永远都过着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好?”感觉环着他的手臂被他用手扳开,随后是他俊逸的一个转身,微微点了点头,将我轻拥入怀。我仰头看到了他半边微笑着的脸庞,那样绝美的容颜,在阳光的映照下回以我一个阳光般的微笑。我有片刻的怔然,低下头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觉幸福原来就在身边,近得触手可得。

然而沉默了片刻,我的好奇心又起,得寸进尺的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楚箫,我想看看你那半边面具下的容颜。”

“为什么一定要看呢。我的真颜对你来说很重要?”平静的语调近在咫尺,又像是渺远的传来。仿佛那半边面具下的容颜,隐藏着某种深深的伤痛。这样语气的一句答话,竟让我无言以对。终是沉默不语,最深刻的伤痛总是很怕被触及的吧。

不再勉强他,轻轻挣脱出了他的怀抱。却见他右手已然抚上银色的面具,那是一张跟连羽觖一模一样的俊美容颜,右边脸颊有一道竖着划过的剑痕:“这里是被碧灵剑所伤的。”见我有惊愕之色盯着他的右颊,他便顺口解释了这么一句。

见我良久未语,他淡然一笑,像是自嘲:“对不起,吓着你了。”于是,抬起捏着银色面具的右手,欲待重新将那个冰冷的面具戴好。我却在刹那间拨开了他的右手,缓缓踮起足尖,在那道多年未曾隐去的剑痕上印下深深一吻。盈眶的泪珠顿时夺眶而出,刹时间润湿了两个人的面颊。

“傻丫头,哭什么?”楚箫再次收紧臂弯,将我紧紧拥住。那一刻埋头在他胸前,任泪水肆意泛滥,润湿了他胸前的白色衣襟。

桃林间相拥的二人,此刻并不知道在桃林的某一个角落,一袭白衣的紫嫣正手握碧灵剑怔然而立,她竟是将这一幕映在眼帘内,和着自己的痛与泪一起咽下,甚至紧握着拳姿的手,此刻那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已然沁出了鲜红夺目的血亦是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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