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道迷情
竟有机关！
石门的这边，李阳春大惊。试探性的叫了李晏秋和陆小凰几声，无奈石门太厚，声音竟然传不出去。
“不必担心。”李明夏冷道。“他们可以退回去。”
李阳春一怔，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他们可以退回去，是我……们退不回去。”
李明夏沉默，举着火把迈步向前。后路被封，唯今之计，只有继续前行了。
溶洞景观奇特，大小石柱犬牙交错，高低林立。昏黄的光均匀的镀在雪白色的钟乳石上，有一种如梦如幻的美感。水珠滴落，如悬针垂露，打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空空灵灵的声音。溶洞里很静，静得能听见最轻微的声响。
李明夏忽然停下脚步，淡淡瞥了身后的女子一眼。
“为什么叹气？”
“啊……”李阳春一笑，“不过感叹造物神奇罢了。”
“是么？”
“不是么？”
“是么？”
他不放弃是不是？李阳春扬起温和的微笑，柔柔的问道：“你想说什么？这里很美不是么？”
李明夏霍然转身，幽阒如潭的墨眸紧紧攫住李阳春。
“你真的以为，这里很美么？”他一字一句的清晰说道。
李明夏被妖怪附身了吧，李阳春这样想着。但是面对那样的目光，那样如一汪最深的潭，却浮动着一层薄薄的冰的目光，她动了动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真的以为，莲花很美么？”
压迫力越来越强，李阳春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或说点什么。她别开眼，涩涩的说：“难道不是么？”
“那么，”李明夏淡淡地说，“你为什么想死。”清淡如风的口气，就好像在问迎面走来的人“吃了没”，回答不回答不顶重要的。
李阳春的笑消失了。
李明夏问她，你为什么想死？
她为什么想死……
“为什么要出宫？为什么戳穿郑潮声？为什么跟来古庙？李阳春，你明明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也并非好奇之人……”
李阳春忽然笑了。“李明夏，你曾经可有过心愿么？”
他沉默，于是她接着说：“……那天，是我的三岁生日，娘说爹爹送给我一只小兔子，放在后院里养着。我急着见它，抢着去开门，一推门——”她闭眼，雪白的面容上尽是痛楚之色，然而唇角还是挂着温温浅浅的笑。“一推门，爹爹倒在地上，哥哥倒在地上，福伯倒在地上，遍地都是血……莲花池里的水，被染成了红色……”
溶洞里的水珠滴滴答答，听起来，其实和鲜血滴落的声音没什么两样……就像那日从割裂的雪颈上洒落下来的鲜血，也发出这样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无药无药，你看见你爹了么，他在对我们笑对不对？看，看！还有你哥哥！”女子对着面前的空气挥舞，美丽的眼狂乱浑浊，她已经疯了！
“……你们别走，别走啊！无药，你看你爹走了，我们去找你爹好不好？这里太脏了，娘带你走！乖孩子，你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女子的神情混合着狂乱与温柔，极漂亮的一双手，掐住了女孩柔嫩的颈项，慢慢加力……
因为穴道被封，女孩不能说话也不能动。颈上的压力渐渐让她呼吸困难，小脸涨得通红，眼角的泪水被逼出，漆黑如墨的眼睛竟然没有丝毫害怕。
女子的手一颤，忽然松了下来。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明明是她夫君的啊！这个孩子，是她夫君最喜欢的孩子……
泪水滑下，女子手指轻点，解开了女孩的穴道。
“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能带你走，你是君家唯一的子孙了……你要好好儿活着……”柔雅如春风的语调，女子回复了神志，笑中含泪。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紧紧握住娘亲，黑亮的双眼刚才毫无惧色，此刻竟有了一丝惶急。
“无药，”女子温柔的拭去女孩脸上的泪水，轻轻在女孩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娘的好孩子……要乖哦……”温热的泪水顺着女子苍白的面容，滑到女孩小小的额上，女孩显得更加无措。
女子却没有发觉。她低着身子，温柔的掰开女孩儿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
四根……
五根……
手指脱落手指……
指尖擦过指尖……
剑光闪过，凄艳的颜色顿时弥漫尘世。女孩张了张嘴，眼神一点一点幽深下去。一点温热溅在小小的额上，如同莲花蕊心沁出的眼泪，瞬间点开了清莲涅槃的灵性，也点开了万古的的荒凉寂寞。
从此，成就了一个缱绻入骨、柔倦萦怀的女子，福照王朝十七皇女——李阳春。
滴答，滴答，滴答……水珠滴落的声音清清洌洌，打在坚硬的石壁上，连回音也空空灵灵。
素衣女子幽寂一笑。
“一夕之间，所有的人都走了，尘世里只留下个孤孤单单的君无药，这算什么呢……明明说好要一起去找爹的，明明无药不怕死，只怕被丢下，明明娘知道无药的愿望的……一家人就要永远在一起啊……”
三岁时，君无药郑重许下生日愿望：希望和爹娘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素衣女子转向李明夏，眼神寂灭，就像月光下的荷塘，千千万万朵白莲同时凋落。
“所以，活着……有什么好？”她说。
活着，有什么好？她如是说。
李明夏心神剧震，气血翻腾之下，竟忽然呕出一口血！李阳春大惊失色，忙去扶他，不料他袖风一扫，火把熄灭，溶洞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你没事吧——唔……”
腰间一紧，尾音瞬间被消。李阳春先尝到了淡淡的血腥气，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领悟，这血是李明夏的。那么……如此……现在……是什么状况？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提醒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会吧……是幻觉吧？那人，是李明夏呀呀呀？！
“别再说那样的话……我不许！”清冷的声音带了抹奇异的沙哑，带着焚烧一切的激狂，呼吸凌乱而灼热。理智决口，长久以来压抑的热情如熔岩般喷发，烈焰狂燃到天际。
“李明夏，你——唔……”
李阳春绝顶聪明的脑瓜宣告罢工，她只隐隐约约的觉得，李明夏疯了……吧？李明夏肯定疯了！要不然就被妖怪附身了！否则，否则……
李明夏不放手，他怎么舍得放手？！有多久了，想这样抱她入怀？从看到她幽寂的视线开始，从她幽幽念那一首《卜算子》开始，从她问他你寂寞么开始……李阳春，素衣乌发温和浅笑的李阳春，聪明绝顶神机妙算的李阳春，眼神幽寂笑容柔倦的李阳春，每每让他的心疼到无法自己的李阳春……
他知道的，李阳春一直想死。李阳春看莲，看月，看柳，看尘世，其实，她的眼中，没有莲，没有月，没有柳，没有尘世。因为，李阳春什么都没有，李阳春想死。想死，才会有那样的眼神，想死，才会有那样的笑容；想死，才会毫不抵抗甚至刻意地卷入这团纷争；想死，才会在浅儿中毒后，流露出遗憾的眼神，她希望中毒的是自己！
只是，他怎么允许？！
手臂上的力道，一点一点增加；唇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汲取。说过只做敌人，不做知己。可是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岂会甘心固封在这个位置上？他讨厌自己只剩下七个月的时间，他讨厌所有对她感兴趣的眼神，他讨厌懒懒的腔调说着“十七，你真有趣”……
四处漆黑，火把早被李明夏的袖风扫灭，而李阳春仍然高举着火把的姿势。此时，她看不清李明夏的表情，只能够想象他眼中那层薄薄的浮冰是否已经尽数融尽，那汪无底的深潭是否泛起了一丝涟漪？暗暗叹口气，手臂软软垂落，李阳春苦笑着闭上了眼。
他其实……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的……
李阳春终于知道了，原来那个人是会害羞的。而他害羞的反应就是不准点火。
于是两人只能摸黑在地道里走。李明夏还好，练武之人能在黑暗中视物，李阳春可就苦了。在钟乳石绊倒的前一瞬间被拯救的感觉不是很妙，特别这感觉她体验了无数次。
“点火好不好？”第二十一次不抱希望地问道。
“不好。”闷闷的带着一丝鼻音的的声音，第二十一次如此回答。
李阳春叹了一口气，做好了膝盖迟早要被钟乳石亲吻的准备。李明夏沉默了片刻，忽然停步，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呀……”心跳蓦地加速，李明夏的手掌宽厚温热，被这种温度熨帖着，她的手逐渐沁出细汗。心底不由升腾出一种复杂的感觉，甜甜的，麻麻的，甜中又透着苦……他真的不必这样的。
脚下道路逐渐平坦，头顶的阻碍也渐渐少了。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流的哗哗声，似乎不远处有地下暗河通过。溶洞走到了尽头，转弯处，竟有微光隐隐穿出。
“那是什么？有光，不会是金银珠宝吧！”李阳春有些无聊地猜着。
“嗯哼。”很妙的猜想……
瞄了一眼看不清表情的人。“不过我倒希望是能吃的东西呢，我饿了。”
李明夏扯扯唇角，已经不屑说什么了。然后他率先转弯，停住，笑容僵掉。
随后而来的李阳春看了一眼，“啊，也许我真该改行算命去。”
“同感。”一向吝言的人竟难得附和了两个字，李阳春眯眼笑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如果陶老三在，肯定要大呼奇也怪哉了。前面右手边是一汪不太深不太大的潭，潭水清澈，可以清晰地看见众多银鱼游来游去。潭水的对面是一道石壁，镶着许多猫眼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朦胧梦幻的微光。柔光荧荧，散落在微波粼粼的潭面上，引得银鱼不断跳跃。
而最引人注意的，尚是石壁和水潭之间那张精致古雅的桧木雕花桌子。它出现的突兀性也就不提了，更让人惊讶的是，上面竟真的摆满了一桌子的佳肴！而且，桌上还点着红烛，花瓶里插着凝着露珠的黄牡丹，茶是烫的，酒倒好了满满的两杯……一切周到得不可思议！
所以，当他们发现，潭边有两支放好鱼饵的钓竿，旁边早已搭好了烤鱼的架子，以及不远处琴台上横陈的那张名贵古琴时，已经不会太过惊讶了——他们已经惊讶到麻痹了！
李阳春绕到桌子旁，拿起精致素雅的薛涛笺，却是一张菜谱。
“兰花春笋、豌豆黄、番茄腰柳。菊花鱼、龙井虾仁、千岛鱼头。小笼八宝糯米骨、玉米马蹄炒青豆。叫花鸡、吴山酥油饼、东坡肉……”她念着菜谱，感觉像念一首词。挑挑眉，忽然想起来。“啊，杭州楼外楼的菜色，正好凑成《满江红》……”
李明夏冷哼一声，心中按下两个字，多事！
李阳春眼波一动，布置如此巧思，倒不像区区郑潮声便能做出来的……灵光闪动间，一个含笑的身影渐渐从脑海中清晰浮现。
温和的笑笑，李阳春掏出细如牛毛的银针，挨个儿盘碟里试毒。试完后，将其中两道菜和那壶酒放到一旁。然后，拿起洁白如玉的象牙筷子——开吃。
“你，不食周粟？”李阳春挑眉。莫非公子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采薇的那二人貌似在首阳山上饿死很久了……
李明夏默立良久，想来虽讨厌多事的那人，但这一桌佳肴还蛮可爱的。勾唇冷笑，也拿起了筷子。
心思各异，两人于沉默中用完膳。李明夏面无表情的询问：“接下来呢？”
“啊，钓鱼吧，我想……这不是主人的愿望么……”李阳春神色有些古怪。说完，竟真的走到潭边，拿起钓竿，将鱼钩甩倒潭中，一手支颔，静坐以待。
李明夏奇怪的看她一眼，却不多说什么。自顾走向一旁的琴台，将古琴取下来。琴是好琴，琴身遍布龟背纹，足见名贵。琴铭用小篆刻着“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笔法圆转，秀媚多姿。
叮叮咚咚的琴音从身后传来，李阳春仅挑挑眉。并不奇怪李明夏会抚琴，福照王朝的皇子皇女们自小通习六艺经传，感兴趣的话自行深入研究。比如，太子李煦冬好书画，五皇子李晏秋棋艺无双，十二是金石痴，十五的绣品堪称一绝……而她竟然不知，李明夏的琴弹得如此之好！
他弹的是一首古曲，《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为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寮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起灰！从今以往，毋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琴音初而静谧，如昵昵儿女语，思绪悠悠情意绵绵。其后划然变轩昂，裂帛之声寸寸惊心。骄傲而决绝的女子，不允许欺骗，不要有任何瑕疵的爱情。可是，放手的如此洒脱，是真爱么？
“鱼上钩了。”
身后有人冷冷的提醒，李阳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琴声早已停了，李明夏正站在潭边看她钓鱼。她歉疚的笑笑，却摇着头，并不依言收线。
几条银鱼围着鱼饵游来游去，也许它们也明白，美味的鱼饵后面隐藏的是什么。不过鱼饵的诱惑力太大，没有一条鱼儿愿意放弃。而且总有一两只大胆的家伙，死死的咬住鱼饵后，就舍不得放开了。
“真傻……”李阳春幽幽低喃。“明明知道美味后面是利钩，还是——真傻……”她语气中带着自嘲，竟让人分不清，她说的是鱼还是人。
李阳春又钓了一会儿鱼，说“钓”鱼，其实用“喂”鱼更恰当。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换着鱼饵，任鱼儿将它吃尽，却决不收线。直到李明夏出声唤她，她才站起身来。
“走了。”
“啊，时间到了么？”李阳春古怪的问了一句。
李明夏眸光闪了几闪，却没说什么，点燃火把，率先走开。
再往前走，地道重又变得狭窄，而且更加潮湿。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迎面一束耀眼的亮光，他们发现了出口！
是的，出口！头顶上的洞口，离地大约三人高，洞口有藤萝掩映，却有阳光透过密织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没有要人命的毒气机关，没捡到武功秘籍，没寻到金银财宝，也没见到什么蜜蜂蝴蝶倚天剑屠龙刀骷髅头武穆遗书……只是在地道里走了一会路，吃了一顿饭，钓了一会鱼，他们就找到了出口。
一般人的地道历险是这样的么？
出来的地点颇为奇怪，他们发现，此刻所站的位置，竟是江湖客栈后院莲花池的假山！地道的出口，就在藤萝掩映的假山的顶端！
更奇怪的是，此刻，江湖客栈里没有一点声音，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整个客栈陷入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今日……不是客栈老板钱多多的寿辰么？他不是应该大摆筵席大肆庆祝么？那些大嗓门的江湖人不是应该高谈阔论胡吹海侃么？江湖客栈不是应该嘈杂吵闹人满为患么？
但是，江湖客栈依旧没有一丝声音。非但没有声音，而且还没有人。江湖客栈成了一个空店，所有的客人都像凭空消失了般！
吵吵嚷嚷的陶家四兄弟不见了，深沉莫测的不二先生不见了，笑脸迎人的店小二不见了，娇俏可爱的李浅秋不见了，整个江湖客栈的人都不见了……
时至中午，江湖客栈一片死寂。
中午的阳光很强烈，白灿明亮的光容易让人有晕眩的感觉，李阳春这时缓缓转过身来，隔着这样白得刺目的阳光，望向李明夏。
“人在哪里？”李阳春的眼神很古怪，口气很古怪，笑容也很古怪。
“我不懂。”李明夏皱眉冷道。
李阳春“啊”了一声，笑得更古怪。那双深冷幽黑的墨潭里，依旧浮着薄薄的冰……原来它并没有融尽。
“不是你么……李明夏……设计这一切的不是你么……让郑潮声引我入古庙的……不是七皇子李明夏么……”
宫书卷十八记载：福照王朝七皇子，才智超群，计谋绝伦，深不可测。精通机关阵法，善谋略，长隐匿之术。自十四岁辅佐皇上处理政事，屡次出入江湖。个性冷静缜密，算无遗策，所经之事，绝无失手。其人冰冷难亲，常陷敌于不觉……
李阳春笑了，带着些许自嘲之意。其实，钓鱼的人并不是她，这出戏里，执竿的人是李明夏，诱饵是郑潮声，坐观垂钓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镜门门主。而她，仅是一条被人垂钓的小小银鱼，如此而已。
李明夏眸光闪了几闪，眼神复杂难辨。
“你……何时发觉的？”
“重要么……”她温和地笑了笑，眼神却带着倦意，“人在哪里？”
李明夏转过身，双手握紧，背影冷傲孤绝。
“三天后。白水庄。”飞身离开，再不多说什么。
不解释，不多说，哪怕她会误解。对于他来说，很多事他不会说，但是他会去做……
中午的阳光白得刺目，照在人身上，容易产生晕眩的感觉。李阳春站在空无一人的江湖客栈里，白衣和白光融为惨淡的一体。
他问，你何时发觉的？
或许，她一进地道就发觉了；或许，她跟踪郑潮声时就发觉了；或许，她发现的更早……
她知道李明夏跟这一切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她知道李明夏想让她进古庙，她知道她在地道的时候外面肯定发生着什么……明明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跟踪郑潮声，她进古庙，她吃那桌饭菜，她钓鱼，她在地道里待到天亮，直到外面他们的计划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完毕……
她想起潭中的那些银鱼。也许，它们并非不知道享受完美味之后将是利钩穿喉，并非不知道甜美的表象下隐藏的危险本质。但是它们仍然围着鱼饵打转，舍不得放弃，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抵抗……
没有不会上钩的鱼，只要鱼饵有足够的诱惑力。李阳春站在惨白的阳光下，笑得很苦。
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之所以进古庙，只是因为，当李明夏亲自执竿时，她甘心成为——傻傻笨笨的鱼。
而他……真的不必……做到那种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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