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处理财务一向没有什么概念,对于一个能替你保管钱又付你利息的地方,虽然有过领不出钱的经验,但仍然是心存感激。小时候更不知道银行是可以借人钱的地方,只知道可以存钱,需要钱时得自己想办法,或向亲友们借贷。尤其台湾那时就只有那么几家银行,人人称在那儿工作是捧着金饭碗,出纳员一个个神气活现,从来不叫顾客什么先生小姐,只叫号码,我们一走进那大建筑马上就编了一个他用来叫我们的号码!用那号码他来指挥我们上哪儿盖章到哪儿填表格,只为了能把自己的钱放在他们那儿,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用。
到了美国后也学老美寅吃卯粮地贷款买汽车买房子,并发现一些讲笑话的字典里为银行下定义有几分真实性,他们说:“银行是个你必须向他证明你不需要这笔钱才能借到贷款的地方!”马克·吐温也说过:“银行是晴天借你伞,而一变天就要把伞要回去的人!”查信用、填收入、附税表等填上二三十张表格,就待他们来宣布你是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再美其名为“建立信用”。记得刚上岸美国时,许多有经验的大哥大姊都教我们如何建立信用的招式,明明自己已有一万美金的存款,想买部四千元的车子,不能领了钱就买,最好把一万元存在那个银行拿五厘半的利息,再向他们申请贷款,付他们百分之十四的利率,分期付款把钱还完,如此这般我算是“建立了信用”,有了“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声誉。那时我们穷学生人人都这样做,银行用我们的钱赚我们的钱,眼看着他们大楼一幢幢盖起来,而我们进去领个小钱仍然要被盘问说:“你妈妈姓什么?”来识别是不是真正的存款户。
我一直没有克服对银行敬畏及恐惧的心理,大概始作俑于小时候向妈妈要零用钱,如果遇着她不高兴的时候,总是等到“你们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呀?新台币自己印吗?”只要她口中说出银行这两个字,我知道今天是要不到零用钱了!
而我第一次和银行打交道是在小学五年级时,那时流行一种儿童存款,每天存一元盖一个章,一年后可以领个四百元整数,四百元对那时的我们而言是个天文数字,大到所有的梦想都能靠它实现,于是想尽办法去开个户,开户头要图章,我没有自己的图章,但家中寄居了不少人,每个人领挂号信都有个图章放在妈妈缝衣机的小抽屉中,于是我随手拿了一个就开成户,每天存一元眼巴巴地希望能把三百六十五个章全盖完。大概是我那时财力还不够一天存一元的资格,又听说没有存满也可以领,但拿着那不是我名字的图章去领却出了麻烦,出纳员刷了又刷看了又看就是弄不清那图章和存款人有什么关系,因此我那笔钱也就泡汤了,银行也因此给了我小小心灵另一个印象:存钱容易领钱难!
只要有一定的资金,在美国要申请开设银行不似台湾那么难,于是近年来不少华资投入这方面的行业,华埠中国城里中文名字的银行林立,而中国人存得多用得少,存款数目常为附近分行之冠,但贷款给人又额外谨慎。他们取银行名字也学老美个个加上“联邦”、“第一”、“联合”、“国家”等字眼,看起来很重要,读起来很有公信力般的值得人们信赖,但一点也和“联合”、“第一”、“国家”、“联邦”扯不上关系。如果财务营运不佳时,倒闭也不会因为有什么“联邦”、“国家”的名称而更获得什么保障!
中国人与老美在和银行打交道上最大的不同是,老美借什么小钱都去和银行商量,去夏威夷度个假,向银行借一千元出来用,家里整修一下也去填了表格,而我们中国人手头不便时,要么不去度假不修房子,再没办法时是想着向亲友借贷。但在这儿住久了也像老美一样拖得一身是债,但他们又宣称:“欠得越多表示财力越雄厚,不然当初银行怎么肯借你?是看出你还得起!”也因此辛苦工作所得许多用来付贷款的利息,也算是现代人另一种生活形态。许多人编了不少这方面的笑话,说什么银行之所以设立开车滑过的柜台,不必停车可以办完存款领款,其真正的目的是让车子见见他们真正的主人——贷款债主——银行。 近年来所谓的“电子银行”盛行,只要有张塑料卡按上几个密码,钱就会滚出来,有的银行甚至规定如果所处理的款项不超过五千美元,只能对着电子银行的机器办理存款领款,不能见银行内活生生的职员,以精简人员的开销,但我对于那不说话的机器却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常按半天出不来我要的钱,看得后面排长龙的人等待,更增加我的焦急,儿时的经验又回来了,这回我又领不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