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观点取自《精神分析学说和艺术创作》JI.T.列夫丘克
(3)观点取自《博尔赫斯谈诗论艺》【阿根廷】豪尔赫。博尔赫斯
(4)(5)引自哑石《一次非正式诗学散步》
2005.6.12于厦门槟榔一稿2005.6.16二稿
本文由冰儿于2005年6月16日22:13:05在〖第三说诗歌论坛〗发表
时代“甜卡车”的隐秘之味:康城
霍俊明
作为最初为数不多的70后诗歌的积极推动者,康城于70后诗歌的认识应该是具有发言权的。以下是2007年3月康城给笔者的一封信,暂引部分文字如下,相信对于进一步认识和评价70后诗歌是具有参照意义和启示的。尤其是在新诗的发展谱系中给70后诗歌进行定位、认识70后诗歌的特质以及70后诗歌与网络媒介的关系都是值得重视的。
问好俊明兄:
作为世纪之交最初的新诗潮:70后,我觉得它的意义还将在不断的发掘和深化中。百年新诗中进入公众视野的,一个是现代诗,也就是解放前的新诗,由于断代的研究深入人心。另一个是新时期文学中的朦胧诗潮。我认为接下来第三次进入公众视野的,实际上就70后,因为其拥有新的传播媒介:互联网。实际上第三代并不像有些人认为的那么辉煌。以第三代诗人在公众中的影响可知,他们的影响主要还是以诗歌界为主,至今在公众中的影响无疑哪个也没有超过朦胧诗。当然情况正在慢慢改变,公众眼里的新诗也正在多元化。
而中间代和80后这两个概念无疑是70后影响之后的产物。不是说具体诗人,而是概念。中间代诗人们实力在那,而80后相对面目模糊。
这里有两点需要强调互联网,一个是新诗写作因为互联网的产生和存在而第一次和公众的直接交流,而这里的主力无疑就是70后;一个是70后的发生和产生影响,也与前面几个时代有所不同,不能局限在民刊和官方刊物的影响上,网络上的影响不能避开,我认为可能还需要更多的认识。
《70后诗集》也是当时的一次努力,有当时的视野和编选原则,也有经济有限的原因,出来时还是有相当多人认识到他的可贵,第三说》新出的第四期特意收录当时第三说论坛上的回帖,可以看见当时的盛况。至少它收集了几乎足够多的诗歌文本,向人们展示了众多70后诗人的写作风格,而不至于让人们对70后认识过于简单,和当时最初对第三代的认识一样。当然《70后诗集》的出版也影响了和许多未入选者的人际关系。这和最初编选时的激情有些违背。我认为我们不会为了这些困难而放弃这本诗集。当然,筹集到更多的资金出版一本更全面和完美的诗集难道不是我们的愿望?!当然还有什么是完美?完美从来不是艺术的准则。
在康城的诗作中,我被他的“甜卡车”意象深深吸引,而优异的诗人总能创设出不可复制的重要意象。甜“和”卡车“成为一个意象的时候给我们的是陌生、新奇而激动的伴随着”美妙“味觉的视觉形象。但是,康城的”甜卡车“显然没有甜美的味道,而更多的是隐秘的、沉重的情感和词语的加速运动所带来的眩晕。
我看见甜在卡车身上像条发高烧的斑马线奔跑
诗歌形状的日子被颠倒放置
甜和卡车在一起,我将和你在一起但不是一生
把一个朋友大手大脚地花掉也是一生
简单像卡车上卸下一块糖
污泥来自眼光
我们是最后一块高地,我们坚守最好的冷淡、干燥和分裂
灯光指向墙露出棕色的黑暗
这是更真实的黑暗,我们的正在就是现在
现在是甜卡车在艰难的上升回到声音
仍然高于时间的速度
灯光的声音高涨过睡眠
包子和馒头的日子,卡车形状的日子是过去的日子
我把我从日历上撕下
我收集、整理和分类眼光,像一座垃圾站
“甜卡车”这个意象深深打动了我,“甜”和“卡车”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不能不充满难以想见的悖论,在卡车的奔跑中日子被消蚀掉了,剩下的“甜”也最终被置换为冷淡、干燥、分裂和泥污。这种没有任何“甜蜜”味道的场景在《甜卡车诗章》中得以进一步的凸现,“强行侵入。向黑暗致敬/风难以挽回/甜卡车始,甜卡车终/一双布鞋,春夏秋冬//椅子坚持着贫穷和音乐/雪地里松透的呼吸抑制住了/人性,向树顶成长,石头捆空气//气体的逃脱,被动和主动的混乱制造一个个牺牲品/时间是一只小眼睛的细兽,牙齿锋利/一只眼睛回家,一只眼睛留下来//胃已不能承受,神巨大的胃容纳得下/类似眼泪一样残酷的解放/原来是在包厢里,转向公开等于举手否决/被逼上正常的生活道路/婚姻是一只待打破的铁饭碗//清除咖啡屋里的垃圾/打扫身体的卫生就是清理感情”(《甜卡车诗章》)。甜卡车“更多地成为一个虚妄之辞。这个黑暗中行进的卡车已经难以承受另一个时代的残酷和垃圾。
康城的诗是在尖锐与平缓、冲入与回环、介入与想象中展开的多维视阈。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作为70后诗人,康城相当可贵的怀有着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就是诗人作为个体、主体的对历史的特殊记忆方式,如《一个人的湘江》:
橘子洲尾的最高部分/露出水面/明天可能见不到/面色紫红 的水草/从水中浮出头来呼吸//一把靠背椅/放到仅容一个人的小 洲上//面目不清的男子/面对周围整个世界/只是坐着//太远了/ 桥上看他/和空气说什么/曾载沈从文顺流而下的水/小心翼翼地 经过/左边支流深藏屈原的峨冠
在个人与历史、现场与记忆、诗人与文化(政治)之间,历史长河所负载的诗人的悲壮和尴尬被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来,一个个时代不可避免的远去了,不管它曾是多么辉煌或多么沉痛……
在康城的诗歌写作中,我不能不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时代的生存压力在个体身上和灵魂深处的强烈压榨。这种压力不是宏大的一个时代机器碾压的沉重,而是实实在在的与个体命运直接相关,榫接或错位的核心部分。而康城的这个核心部分则呈现出一个堤坝沉坠、坍塌和挣扎的姿势,难以把控、虚无、寒冷、充满偏差的水域对内心之火的湮没:“镂空的经历沿着杯子往下滑/我克制着,不伸手/少数纷纷扬扬,它们以静止换取/内心的坚实,等待/质变//坐姿的影子慢慢扩大、变冷/一只椅子填补上午的空白,打火机/火躲在打击和液体的边界/从墙上的灰色传过来白色的声音/到没有人的地方停下”(《康城的速度》)。对于70后诗人而言,农耕文化的转瞬即逝,工业浪潮的席卷而来都让一代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生活场景,尴尬、落寞、挣扎都空前呈现出一个时代特有的隐忧。当这种隐忧和个体的生存宿命又复杂的纠结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只是所谓的疼痛的词语和想象所能表述得了的:“谁都和死亡有个约会,一些细碎的石子更好/完整从石壁上脱落/一把可以伸缩的标尺丈量大地/和我们内心的面积”(《加固》)。
同大多数70后诗人一样,康城的诗歌同样呈现出漂泊的无根意识,异乡人的尴尬状态无处不在:“现在正处于尴尬的位置/在北方,朋友们说你是南方人,而在家乡/我们明显地听出你的北方腔调”(《灌水》)。而这种近于黑夜背景中的漂泊还要承受“下降”和“倾斜”的惯性趋势,那么向上仰望和提升的力量在世俗的场景中就不能不被看作是螳臂当车般的荒谬:“这里离全部生命的尊严有一车的距离/蒸汽蒙住玻璃的眼睛/车轮如果破碎/生命将向另一个方向倾斜”“自动状态迟迟不来。打开车窗,允许漏掉些活力//熟悉的地名让我们身体舒适/实际上危险的夜色到处弥漫/立交桥过了高峰四处都是下降的趋势”(《夜行长途客车》)。在康城的诗作中,城市成为迷乱、情欲和压抑的象征:“这个城市刚刚下过雨/酒精在城市的胃里燃烧/愤怒的脸孔悬挂在墙壁上/巨幅广告,脱掉外设的衣裳//天气骤然变冷,浪子贮藏的温暖/正逐步释放”(《广州行》)。而捡拾破烂的人、在路上奔波的老人、拉三轮板车异乡人、大山深处的穷人都在飞速旋转的暧昧的时代背景中被诗人定格和放大:“三轮办车载负一个人的家当/烤白薯、盐鸡蛋/异乡人怎么用板车推出自己的一生/大雨让他陷入泥中//他们当街大哭/我在书房里,舒适加快精神的衰老”(《三重生活》)。
在时代的“甜卡车”上,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的甜蜜,反而更多的是忧伤的味道。这种忧伤在迟疑、分裂、紧张与喧嚣中弥漫:“宁静的压力在于树梢/我在收缩,依附一片指甲/被剪掉在地上/我不得安全地行走在路上/我在烦躁的身体里值班/尽快在呼吸中冲泡一袋茶/笑话从监狱里释放”(《值班》)。日常的生存细节形成巨大无形的天鹅绒般的监狱,那条通往居所的路也被巨大的阴影所遮盖。这是一条信仰和隐秘的激情渐渐喑哑的草丛疯长的路:“信仰已经裂开,一块曾经丰满的石头/在口袋里,在地上,陈设是最终的草丛/认识得从关键部位开始/环海的拥抱在延伸,实在的中心像是虚无”(《揭开海的颅盖骨》)。而更多的是虚无和不自知成为日常生存的基本状态。生硬的石头开始堵塞灵魂的各个分叉的小径,真实被虚拟的空间置换:“熟悉的事物总是被忽略/网络开始吸吮我们的脑汁/生活的细节正被赶往需虚幻的海洋”(《灌水》)。然而更为令人惊悚的还在于时间所带来的宿命和难以挣脱的生命最终消殒载无边的渊薮,“塑料布裹着你,坟墓,一个生硬的词/它的温暖只有亲人才感受得到/联系。你收缩了,成为婴儿或老人的体积//光线随着等待虚弱了,它的声调降低/时间的诡计,交织着可以拧出的水份/承认有可不侵略的领地/尽管你站在那些地方,你仍然会被忽略”(《时间分裂症》)。生存和死亡的黑暗正构成了无处不在的隐秘之味,除了不可言说的含混暗箱和生命的奥义之外,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尴尬和悲剧的颜色:
死亡另有来源和动力/两座山峰之间,你选择较高的位置/你 用嘴形容事物黑色的花瓣形状//我用嘴说出事物黑色的花瓣形状/ 将有具体的生命在秩序之外存在/示意我把头颅献给教材/把身体 埋进土地//示意终将在箱子里完成,并将河流背在身上/思绪继 续变形下去/把一个人从树上摘下来
——《隐秘之味》
可以说,康城的无限可能性的诗歌写作,在记忆与现场的颤悸与容留中深入时代。诗人回环于时间的回溯与延展中,在向上仰望又躬身向下的双重视阈中容留了时间和存在在他身上的光斑和印记。书写者,在记忆的火焰,现场的烤灼,未来的辉映中抵达灵魂和想象力的飞翔。当然,光亮掠过阴影也呈现了生存的滞重、低缓的一面。诗人,挖掘着,在寒冷的冰冻时间,他的理想是在冷硬中提前抵达春暖花开——灵魂、语言、想象、技艺、生存、现场的诗性复活。
康城的窄门
张左
2001年4月我读到了人生中第一本诗集《漳州7人诗选》,由此认识诗歌世界。而真正带领我认识诗歌、解读诗歌的,正是此诗歌集的编者、后来的第三说诗人,70后诗人康城。康城在作品中保持了高度的原创性、先锋性和亲密性。同时,他为诗歌外围所作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70后、第三说论坛、第三说民刊……这些,都是他成为一个优秀诗人的基因。基于7年多陆陆续续的关注、接触和交往,我想尝试谈谈我所认识的康城。
一、语词,精神的身体性结果
在诗歌语言的创造领域,我个人十分赞同诗人TS·艾略特所说的:诗人反过来有义务帮助语言的发展。从“语词”开始,康城的语词气场里出现了“听见书”、“瘦咖啡”、“伪端午”“诗蚂蚁”等一系列由个人创造、拼贴、盘剥或搬运的新语词。由此启动了诗人的“语词的按摩”。
“时间需要工具,才能挖出你的样子”习惯上我更乐意从裂缝中进入“一个人被挤压、固定/等待一声叫喊/把你从相片中分离出来”“陪一条路慢慢长大”一句话是一颗子弹“一个人由什么组成/由尖叫组成/由初恋和骨头组成/这让酒杯感到舒畅和想哭”……康城这些携带情愫的语词主体上还原了人的直观感觉,新的组合经验和叙事还开垦出语言的宽度和容量。
与交通工具一样,什么样的语言形式承载什么样的话语实体。自行车、摩托车、拖拉机、客车、火车、轮船、飞机,他们的担当是有区别的。康城和他的诗歌同仁一道,击活了语词的穴位。如陈仲义老师评介的:“是做为本体血肉深植于这伙人潜意识、反意识里,经由灵感、幻觉和精神元素的互动,或喷射、或缓泻,汇成一道道幻象的瞬间闪电,划过常规和麻木的天宇,让人诧异,也让人茫然。”
在康城的速度里,他不倦编织的感觉经脉不断繁衍,并形成了精神的身体性结果。“街道认识你/就是他们/门一碰到门框就窃窃私语。”这是崭新的诗体环境。精神的身体性因此带动了无数可供参考的灵动经验,成为诗人对外界提供奇异的诗歌蓝本。在康城所在的群体内部,诗歌的实验倾向凸显了它的先锋性,开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