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纸糊的窗子照在小小的屋子里,挑逗着房间里每一寸空气。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边已没有老头的身影。
我看看手表,09:00。
我竟然睡了将近八个小时。算起来,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睡那么久了。所以说,睡在老头家是个很不错的决定,至少睡眠质量不会差嘛。
我下楼,老头正在煮拉面。见我下来,他赶紧拿着杯子和牙刷走来,说:“我刚刚买菜的时候给你买的牙刷和杯子,快去刷了牙,面就快好了。”
我接过,飞快地跑去外面刷了牙。回到房里时,面已经上了桌。婷婷袅袅的热气不停从面里冒出,立刻又蒸发在空气里。我迫不及待地冲到桌子前,搬椅子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老头子的拉面我吃了十年,这种味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次肚子一饿,舌尖上就会有拉面的味道。
虽然,老头的拉面做得越来越难吃。
“今天早上我不开店,去给你买床,你去吗?”老头也端了碗面,在我面前吃起来,又一边说。
“不去,买个床而已,你帮我挑,钱不够我付。”我唆了口面,说,“我今天要去shopping,买些衣服放在你这穿,顺便把头发染成绿色。”
“绿色?小妮子,你可别吓唬我这个老头子。”老头惊恐地看着我,“你这红头发我还勉强可以接受,绿色,中毒了一样。”
“嘻嘻,看了才知道。我长得这么漂亮,什么发色都可以驾驭。”我打趣道,继续吃着面。
老头叹了口气,说:“唉,随便你,要是不好看我就拿剪刀跟你咔嚓了。”
“Yes,sir。”我冲老头子行了个军礼。
老头子笑着拍掉我的手,无奈地说:“好了,快吃面。”
没几分钟,我们就将碗里的面吃得一干二净。老头子收拾了碗筷,就早早出了门。我也拿了个备份钥匙,把门锁好出了门。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昨晚明明还没有星星的,今天天气竟然这么好。
天老爷也抽风了。
我穿着昨天的红色裙子,踩着一双红色帆布鞋。我一直都很喜欢红色,耀目的,绚丽的,代表着热情,代表着喜悦。所以,我什么东西都是红色的。偶尔在精品店看到红色的小挂饰,我也会情不自禁地买下。
我异常兴奋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越走越轻快。走着走着,我觉得自己仿佛就要飞起来。多久没有这样轻松了,我自己也不记得。
“瞳瞳。”
一辆银白色的敞篷敞篷车在我身边停下。
我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晏梓,那个实验班的孩子。
“嗨!燕子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我做作地偏头看他,他坐在副驾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的扣子是奢华的水钻,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紫色的光彩。
“瞳瞳,要去做什么?”晏梓下车,站在我面前,问到。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叫你远离姐姐啦,你就好好过日子,别想着和姐姐扯上关系。”
“可是,我已经和你扯上关系了,怎么办?”晏梓睁大眼睛看着我,无赖地说,“你得负责啊!”
我揪住晏梓的耳朵,恶狠狠地说:“负你个二娘娘的屎,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流气了。”
“啊!我不说了!”晏梓费劲地掰下我的手,说,“瞳瞳,你要去哪?”
“买衣服,做头发。”我说。
“我陪你去。”他对坐在主驾驶上的人说了几句,那人就下了车,他坐到主驾驶,“瞳瞳,快上来!”
我惊呼:“什么?你开车?”
晏梓笑得颠倒众生,说:“虽然没有驾照,但绝对比新手会开,况且你在车上,我可舍不得让你受伤。”
我摇手说:“还是不行,被交警抓了怎么办?”
“有钱,我任性。”晏梓挑眉。
“可是……”
晏梓为我打开车门,说:“别可是了,尝试一下坐敞篷的滋味吧!”
“切,你当姐姐没有坐过敞篷?”我佯装有些气愤地上了车,说,“哼哼,瞧不起你姐姐?”
“不敢,不敢。”晏梓讨好地笑笑,发动了汽车。
他开的并不快,的确,让人很有安全感。他把车停在了盛宴广场的停车场里,拉着我上了三楼。盛宴广场是沈途勒和晏文昌合资发展的一个百货公司,是A市最大的百货公司之一。看这架势,晏梓应该就是晏文昌的儿子。
唉,世界真小。
三楼全都是一些沙龙店,讲通俗点就是都是剪头发的。我们就近选了一家,烈火,名字很和我心意。
“把头发染绿,别动刀。”我说。
可晏梓却拉着理发师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我听不见,只能看见理发师会意地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个晏梓,该不会秘密策划着什么吧?!
我有些不放心地坐下,理发师就立刻把我推进洗头间,把头发洗干净。然后他并没有把我推出去,直接在里面上起了药水。
“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剪?”我问。
理发师答:“你染头发要洗很多次,干脆就在里面上药水算了。”
可是不久后他竟然又拿着拉直板来帮我拉头发,我可没说要拉头发,于是便问:“为什么要拉直,我只是要染绿。”
“拉直以后才好染绿。”理发师理所当然地说。
“哦。”我也也没想太多,直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几个小时后,一切终于结束。
“啊!”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这不是我。我的头发怎么是黑色的?我的头发怎么是直的?我怎么可能这么……美?
“怎么回事?”我问理发师。
“是晏少爷叫我这么做的,我寄人篱下,不得不……”理发师越说越愧疚,几乎都要对我九十度鞠躬了。
“瞳瞳,我给你买了几条裙子,你试试看……”正巧这时晏梓提着大包小包走进理发店,他看见我的样子,直接呆在那里。
“怎么?很惊讶?不就是你小子一手策划的嘛!”我没好气地看着晏梓,道。
“我……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漂亮。”晏梓将一个袋子放到我手中,“穿上它,瞳瞳小姐一定会改头换面的。”
“切!”我不屑地瞥了晏梓一眼,拿着衣服走进卫生间。
是一件白色的长裙,纯白纯白的,没有一丝尘埃。让人忍不住去爱惜,不忍心去玷污。我有些害怕,这种裙子,貌似不适合我。
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脱下身上的红裙子,缓缓地穿上它。原来,我对那些纯白无暇的东西有一种莫名的追求,我的内心,渴望着那样纯白的美。
我拉上腰际的暗扣,长长舒了口气。
我走出卫生间,晏梓就站在门口。
见我出来,他淡淡一笑。走过来用手蒙住我的眼睛。我很乖顺地跟着他走,在他的牵引下缓缓迈着步子。他放开手,我睁开眼。
这……还是我么?
我……我要掀桌子,我要暴走,我要炸毛,我要吐白沫,我要癫痫,我要戳瞎我的耳朵!
她怎么会是我?
不。
我怎么会是她?
不。
是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瞳瞳,你这样,真漂亮。”晏梓的眸中尽是赞叹,看得我鸡皮疙瘩落一地。
这样真的比以前漂亮?我呆呆地摸了摸今天没有化妆的脸,由于昨天睡得很好而显得精神奕奕。乌黑的长发即将及腰,没有厚重的刘海,两鬓的长发被绾到耳后。白色的长裙摩挲着脚踝,让我觉得有些痒。
我倒是更喜欢以前的形象。
唉,看来我和世人的眼光的确不同。
不过这个造型。
也挺不错的,我很喜欢。
再次谢谢你了,燕子小朋友。
“走了!”我看了晏梓一眼,说,“提上我的衣服,请你喝咖啡!”
“真的?”晏梓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假的!”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出烈火沙龙。
“瞳瞳等我!”晏梓在后面叫嚷,我却越走越快。
我随便选了间比较有情调的咖啡馆,径直走进去。选了个靠窗的好位置,我自顾点了杯卡布奇诺。晏梓也在一分钟之后赶到,看着他手里十几袋衣服,我才知道他原来下了这么大血本。
香奈儿,迪奥,LV。
金光闪闪的奢侈品。
一摞一摞的人民币。
我突然发现我是一个多么朴素的人,以前的衣服最贵不超过五十块,一般都是在集市里随便淘的。所以沈途勒每个月给我的一万块我基本不会动,现在应该已经累积有几百万了。
“发票。”我看着气喘吁吁的晏梓,伸手说。
他抬头,有些困难地说:“干嘛?”
“给你钱,我可不好受你这么多RMB。”我摇着头说。
“有钱?”他问。
“这个广场是你爸和一个叫沈途勒的人开的,你知道吗?”我反问。
“当然,我以后可是要接管这里的人。”他端起我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自豪地说。
“沈途勒为孕育我的卵细胞提供了精子。”我抢回来,再次吸了一口泡沫。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他是你爸啊!干嘛兜那么大个圈子!”
“你不惊讶?”我问,“你难道不会觉得我不像沈途勒的女儿。”
“怎么会……不惊讶呢!只是我这人比较慢热,啊!你竟然是沈叔叔的女儿!”晏梓故作惊讶。
我怎么觉得很奇怪。
用通常看小说的经验来看,这一定是个局。
可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小说。
不会有什么传奇色彩的,别胡思乱想了。
“很快就是别人的爸了。”我又狠狠地吸了口泡沫,任由它在嘴里融化肆虐,甜腻的感觉袭遍全身。
“你说的是,李雅甜?”晏梓问。
李雅甜?
我只知道沈途勒叫她甜甜。
呕,恶心。
我颔首,不以为然地说:“应该是吧,你也认识?”
晏梓诚惶诚恐地看着我,说:“说了你别生气哦!前阵子我爸介绍他们认识的。”
“生气?沈途勒还配让我生气?”我冷哼,“昨天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在我家,然后我一炸毛,离家出走了。”
“要不我去和我爸说说,他还不知道沈叔叔有个女儿,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晏梓说。
我说:“又不怪你爸,他只是看着沈途勒寂寞难耐,举手之劳。沈途勒这么多年没公开我的身份,就是不愿承认我是他的女儿。你这样子讲,搞得我好像多喜欢他似的。”
晏梓说:“可是你有地方住吗?昨晚该不会又睡在网吧吧?”
我问:“什么叫又?你知道我以前常去网吧过夜?”
“这……我想了解你……所以知道……”晏梓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
“没有,昨天我和男人过的夜。”我说。
“男人?”晏梓惊呼。
我看着他惊讶的样子,挑眉道:“准确的说,老男人。”
“瞳瞳,你怎么可以……”晏梓有些嗔怒地看着我,道。
“啧,你看你思想多不纯洁,我和拉面馆的老头睡的,我爷爷!”
是的,你没听错。
拉面馆的老头是我爷爷。
知道这件事是在十三岁那年,我饿了两天,带着呱呱直叫的肚子去拉面馆。可是我却看见沈途勒专用司机的车停在路边,于是便躲在了墙角。
这就是传说中的听墙角。
我听到沈途勒说,爸,你回家吧,沈瞳也需要人照顾。
我听到老头子说,滚,我不回家,孩子你自己照顾不好,我会暗中照顾,你让孩子变成这样,还让我回家,你个逆子。
我听到巴掌声。
我听到沈途勒说,爸,沈瞳那个孩子,是她自己不把自己做人搞。
我又听到巴掌声。
我又听到老头子说,子不教父之过,更何况孩子内心好的很,至少,比你这个违背道义的人好几十倍!
然后是关门声,是沈途勒跌跌撞撞走出院子上车的声音,是两耳耳鸣的声音。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个老头,是我的爷爷。
爷爷爷爷。
他是一个可以帮我说话的老人。
当然这个故事,我不会说给别人听。
“我以后就住在我爷爷家,你没事就常来吃面,好让老头子有钱养我。”我调侃道。
“遵命!”晏梓冲我狠狠地点头。
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橱窗钻进整个咖啡馆,满身都被烤的暖暖的。他笑得颠倒众生,我笑的花枝乱颤。
我很开心,很开心。
晏梓是个与众不同地孩子。
他是只像阳光一样燕子。
飞到哪,哪儿就有温暖。
可是我与他终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燕子小朋友,以后,别来找我。你是晏文昌最爱的儿子,我却是沈途勒痛恨的女儿,我们无法做朋友,不,是我没有功夫和你玩游戏。”我把一张卡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密码是六个八,你随便取,也不用再给我。我们就此别过。”
我提起桌子上的衣服,走出咖啡馆。
我真的好狠毒。
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