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着,还是跑到了这里。
我可以用一个十分恰当的词形容这栋别墅。
富丽堂皇。
这是我的家。
不。
是沈途勒买给我的房子。
我和沈途勒之间的关系也很莫名其妙。
沈途勒是A市四大企业之一,沈氏集团的总裁。
沈途勒是全市贵妇的梦中情人,他帅气多金,成熟稳重,温文尔雅,拥有铁腕的商业手法。
沈途勒同时也是我的爸爸,可是,没人知道我是他的女儿。这么说吧,他不愿意告诉别人我是他的女儿,别人也绝对不会想象到堂堂沈氏总裁的女儿,竟是一个混迹于学校的地痞。
他厌恶我,我在努力讨厌他。
或许藕断丝连可以很生动地体现出我们的关系,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血缘。
血,缘。我上辈子一定是毁灭宇宙的大怪兽,老天爷才给我这么一段孽缘。
我看了看表,绿格已经从Fri跳到Sat。
又是新的一天了,天空却还是一片漆黑。我讨厌这样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太压抑,太丑陋。沈途勒设的门禁是零点,他说,零点还不回家,你就去男人家过夜吧。
这可是他说的,所以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爸。世界上难道有像他一样把女儿往男人床上推的爸爸?虽然真有。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我不是他亲女儿。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我以忤逆他为乐趣。
他淀粉过敏,我就天天吃土豆。他有洁癖,我就天天在外面打滚。他讨厌张扬,我就把头发染成红色。他送我苹果手机,我就硬要买个诺基亚。他一个月给我一万块,我就偏要去劫持小孩子。
他叫我去和男人过夜。
呵,我就偏偏洁身自好。
理由虽然很牵强,但确实是这样。
唉,看样子,我又要去网吧睡一晚了。
叮咚!
门突然开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缓缓打开的门,然后环顾四周,没有佣人帮我开门。当然,没有佣人敢私自放我进去。另一个开关在他的房间里,大多时候都靠他开门。
所以,只能是他,沈途勒。
我面不改色地走进去,心里却怦怦地跳个不停。沈途勒今天真奇怪,竟然把我放进来,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在门口?
莫非他一直在注意我?
算了,还是不自作多情了。
客厅里坐了两个人,他们应该是在吃夜宵。一个中年女子,还有一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两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笑得合不拢嘴。
温馨。
这个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呵。
这栋别墅第一次拥有温馨的感觉。
竟然是因为两个不相关的人。
真是可笑至极。
我没看见沈途勒,他也许在他的房里。我想去找他,问问他,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讨厌她们,因为她们看起来很幸福,我不幸福,也见不得他人幸福。
我就是这么自私,自私得任性。
沈途勒刚好下楼,他身着一袭灰色西装,颀长的身躯气宇轩昂,满脸桃容让我感到有些恍惚。我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的人,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途勒走到餐桌旁,介绍起他们来:“沈瞳,这是李阿姨,这是李阿姨的女儿,甜甜,她和你差不多大,也在三中读书。”
甜甜,叫的真亲密。
沈途勒看她的眼神让我明白了一切,温柔的,宠爱的,就像一个父亲一样。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原来是把这样的眼神都留给了别人。
“这和我无关,沈途勒,你现在不是应该凑近我,闻我身上是否有酒味,然后骂我婊子吗?”我斜眼看着他们,冷嘲热讽道。
“沈瞳!”他有些怒了。
“哎!对不起,揭了你的底。不过没事,你肯定不会骂甜甜的。”我走进他们,摸了摸那个女孩的脸颊,“瞧瞧,多可爱,可不像我,像只鸡。”
我看到那个女孩和中年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我知道,要是她们进了沈家,我就一定不好过。她们讨厌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大便。
所以,我想阻止这一切。
即使,用尽一切手段。
可是,我拿什么阻止?
“所以呢,为了不让这你亲爱的甜甜被我玷污,现在,就请她们滚出我的房子。”我淡淡地说。
“你的房子?”沈途勒喊道,“你有什么房子,这都是我的!”
我坐到沙发上,只顾地剥了个橘子,边吃边说:“哟呵,当初沈大总裁可是信誓旦旦地将我的名字填到房产证上的,怎么现在反悔了?还想要回去养情人?”
沈途勒指着我,声音开始颤抖:“看看你,现在都说的些什么话!”
“你管我说什么话,反正那个女人随便抱着你撒下娇就都依她,你有什么必要和我商量?”我冷眼看着他们,“反正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就好,你们也不关我什么事了。只要你每月给我三万,就不会打扰你们一家的幸福生活。”
“沈瞳!”我似乎可以看到沈途勒头顶的三丈火焰。
“别只叫我,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说。
“……”
良久良久,没人说话。
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可以和所有人侃侃而谈。
却唯独和我无话可说。
“竟然沈先生没有话对我说,我就先走了。”
我轻笑,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
我到门口了,他还没有叫住我。
“算了,途勒,现在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比较叛逆,你就随她去吧。”中年女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反驳啊,沈途勒。
告诉她我是你女儿,你不可能不管。
如果你说了,我可以原谅你。
可是,我最懂你,你不会说。
“吃饭吧。”沈途勒的声音再次响起。
果然……
我真是个傻子,我还在奢求着什么呢?我明明就是一个弃子,又何必看到所谓的亲人就黏上去呢?到了最后,难堪的还是自己。到了最后,被看笑话的永远是自己。
我狠狠地摔上门。我一直都害怕,电视剧里的老土情节会在我身上上演。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和沈途勒吵下去,我以为无论怎么吵我都是他最亲的人,我以为不会有人能撼动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还以为,有天他会主动和我和好。
我还以为,那晚我们可以相拥而眠。
我还以为,半夜他会替我盖好被子。
我还以为。
那些所谓的我以为,都只不过是我以为。
我飞奔出别墅,一口气扎进闹市。我想把那些让我伤心让我烦恼的事抛诸脑后,让路人通通带走。可是,闹市已不闹,夜深了,人也散了。整条商业街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影,商铺都关门了,只有霓虹灯还在不停放着光彩。
我抬头,天空依然还是一片漆黑。
让我压抑。
我想哭。
我不哭。
我任由自己的双腿四处漫步,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到了老街。面馆已经打烊了,门口写着“拉面”的红灯笼却还亮着。那是去年元宵节我和老头一起买的灯笼,老头在上面为拉面馆打广告,潇洒地写下了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看得我目瞪口呆。
没想到老头也是个颇有文化的人。
我敲门,喊到:“老头。”
“诶!”
老头长长地应了声,然后,二楼卧室的灯开了,楼梯间的灯开了,眼前的灯开了,门开了。
老头穿着一件白色大马褂,脚踩黑布棉鞋,看着我,满脸笑容。
我情不自禁地扑进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我说:“老头,我没有地方睡觉。”
老头,我以后再也没有地方睡觉了。
“来,睡老头这里。”老头把我领进门,带我上楼进了卧室,他说,“小妮子啊,你就睡床上吧,老头子睡沙发。”
我连忙推搡:“别,你一把老骨头了,我要是睡床不就是不孝了?”
“什么孝不孝的,你就是个小傻瓜。”
“本来就是嘛,我年轻力壮,你人老珠黄。”
“哎呀!你个小妮子!回去好好学语文!”老头拍拍我的头,说。
“你快睡吧。”我拍拍床,对老头说。
老头躺下,我也躺下,我笑嘻嘻地说:“我爸叫我十二点不回家就去和男人睡,老头,我是不是很听话?我们一起睡吧,让我顺一回我爸的意。”
“那老头我还有福了。”
我忍俊不禁:“可不是嘛,你个这么老的牛还吃我这么嫩的草。”
我又说:“老头,我很可怜的,我爸不要我了。”
“怎么,想投靠我这个老头?要不我明天去买张床,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老头关了灯,淡淡地说。
“嗯。”
“睡吧。”
我躺在床上,鼻尖充斥着一股膏药的味道。我想,这就是老人的味道,老人总是与药为伴。原来老头也是这样。
唉,也不知道那不舒服。
下次真得问问,老头子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他死了,我可就没有面吃了。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梦中,我感到老头在给我盖被子。
我好像听到他说,孩子啊,你爸给不了你的,爷爷给你。
我暗忖,好的好的。
我要爱。
我要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