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本是万物复苏,春意盎然,此刻的天却蒙上一层灰,阴暗不已。阵阵冷风呼啸而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快要下雨了吧,该怎么办,饥饿感和困倦阵阵袭来,她却只能瘫坐在这里,看着周围,半人高的杂草丛生,坑坑洼洼的地上还有不少碎石,崎岖的山路随着风吹,砂石满天飞。
“咳咳。”这么荒凉的地方,根本就没人会经过,她早就不抱任何期望了,不是吗,要死了吗?早就该死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半个月前,村里发生了瘟疫,县城来的官员贪了朝廷拨下来的银子,直接封村,一把火毁了她的家园。她被母亲藏在地窖里,害怕的她想让母亲留下来陪伴,她还记得母亲含着泪,很心碎。
“好好活着,你父亲和弟弟病了,母亲要去照顾他们,不能再陪伴你了。”看着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消失了,恐慌蔓延开来。
她在昏暗的地窖里躲了很久,直到地窖的仅存的食物都吃完了,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摸索着爬出了地窖。揭开掩着地窖的木板,重现的光明刺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来,她用手遮挡住眼睛,再一点一点地挪开,渐渐地适应了,才敢完全睁开。
“啊。。”映入眼帘的一片废墟让她止不住叫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残破的墙壁,倒塌的围墙,被烧毁的屋檐,无一不告诉着她的家没了,周围赵大婶、李大叔他们的家尽是如此,家没了,人去哪了。
她脚一软,瘫坐在一根被烧德黑不溜秋的房梁上,“爹,娘,都去哪了?”,可惜她的喃喃自语,消散在风里,根本没人听到她的话。她猛地站起来,再找找,或许娘他们藏起来了。
她跨过断裂的墙壁,小心地查看着,还费了好大的力气搬开一些断木,周围都找遍了,手也因挖开废墟而血迹斑斑,但就是不见人。她越发相信人是藏起来了,她决定到村里人家最集中的那一块看看,也许娘他们跟其他人在那里等着她呢。想到这里,她咧嘴一笑,蓬头污面,沾满尘土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从家门口一直向前走,绕过两个路口就到接近村口的那块地方。路程不远,但对于一个十岁又还饿着的小孩来说,还是有段距离的。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那里时,眼前的一切,又让她止不住尖叫了起来。
满地的尸骨,被烧得黑黢黢,周围也跟她的家一样,都是残桓断壁,村门口那个大树也被烧得只剩下一轮黑乎乎的树干,树旁边那个立着“燕林村”的石头也断了一块,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啊。。”她痛苦地叫着,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她的家人没了,连从小生活的家园也被毁了,母亲当时决绝的背影再一次涌上脑海。
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竟一时受不了,晕了过去。
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夜空中皎洁的月亮,如月牙般悬挂着,周围蟋蟀的阵阵叫声让她再一次悲从心来。一夜间,她长大了很多,不似以往那个只会在父亲耕田回来时撒娇的小丫头,那个整天带着弟弟跟着母亲背后跑的小丫头已经回不来了。
此刻她也不怕黑了,怕什么,周围那些都是看她从小长大的长辈,还有那些跟她一起玩的小伙伴,有什么好怕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呜呜地哽咽着,渐渐转大的抽泣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二天,她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用石头在村门口挖了一个大洞,把满地的尸骨埋了进去,母亲想让她活下去,那她就活下去,她跪在村门口发誓,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带着害了她们村的人回来这里,让他们跪在这里,让母亲她们安息。
整个村都被烧没了,她也没什么好带上路,在离村口不远处的小溪里,她洗了脸,喝了一些水,肚子稍微有些饱和感,就上路了。她自幼在村里长大,从未出过村,不知道该怎么走才能走出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走了好几天,人没见着,一开始还能挖些野菜吃,再不济也能摘些小矮树的果子吃,但久了,走的路也越来越荒凉,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脚像被灌了铅一样,脚步越来越虚浮,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大,终于,一阵头眩目晕后,她跌倒在地。
汗水夹杂着头发黏在脸上,许久没喝到水的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而开。胸口上隐约的跳动,预示着她还活着。
在地上趴了很久,她开始慢慢地爬着往草多的地方去,躲进了草丛里,没了直射头顶的暴晒,倒也显得阴凉多了。
饥饿促使她将手伸向了野草,胡乱扯了一把就把嘴里塞,苦涩的草味从嘴里蔓延开来,但又能怎样。没吃饱没力气怎能活下去,她继续扯着野草塞进嘴里,贪婪地嚼着这干涩又哭的杂草。吃饱了就继续上路。
但单靠这野草怎么能真正填饱肚子,胡塞也只能让肚子有点饱感,人却是越发没力气了。头也晕晕沉沉的,手脚软绵无力,再也走不动了。脑海里不断交叉闪现母亲含泪决绝离去的背影,自己出了地窖看到的废墟,村门口满地的尸骨和自己跪在村口发誓的那些画面,不能死,还没报仇,不能死,她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激发自己。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除了呼呼的风声,也没有人经过,阴暗的天气,空气中传来的泥土味,快要下雨了。真的好累,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吧。她呼了一口气,只恨自己报不了仇。此时,天下起了绵绵细雨,仿佛也在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笃笃笃.。”轻微的声音把她从迷离中拉出来,那是马的踏步声。她拨开草丛,想出去求救,却腿脚一软,摔在地上,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激发着她,她费尽力气,挪着身子爬出去,横在路中央。
声音越来越近,“吁”。
马车停了下来,“主子,前面有人倒在那里,看样子还是个孩子,您是要。。?”
“跨过去。”
马车里传来的清冷嗓音决定了她的命运。看吧,还是要死在这里了。她苦笑。
“等下。”
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将她翻过来,摸摸她的手,用扇子敲敲她的身子,又回到马车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努力地想听清楚什么。
“那就带回去。”在她陷入昏迷前,她再一次听到了那个清冷的声音。终于得救了,她笑着坠入了黑暗。
好冷,浑身也好痛。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感觉。想睁开眼,却没有丝毫力气。还是个孩子啊,迷糊地张口喊痛。“这个孩子营养不良,手上的伤口没得到及时处理,熬到现在,高热不退,估计是不行了。”
“笑话,我救回来的人断然没有活不下来的道理,你一定要把她救活。”
“可是她现在喝不下药啊,喝不了药,无法配合我施针,我也无力回天。”
“把药拿来。”迷糊中她被人捏住了嘴,一口一口地灌药。
“喝下去,不想死就喝下去。”这句话让她突然间清醒了一下,潜意识地吞下了药水。
“喝完了,还不快救人,哼。”接着她感觉到有人脱下了她的衣服,谁,不要,娘说过女孩家的身体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看的,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该死的,好不容易喝了药,不许动。”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一下,这个声音,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救了她,也让她喝了药,可是娘说过。。
在她蹙起眉头纠结时,有个声音靠近她耳边:“小姑娘别怕,只要我在背后扎上两针就好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们出去,师傅,我来给她施针。”
“诶,好好好,少主,我们先出去吧。”
一阵脚步声过后,门被轻轻地带上,她终于放下心来了。突然的紧绷放松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