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两个时辰,几个人便一同在林间追逐骑射,云轩和云骜的箭法都不弱。只是两人性格大异:云轩轻驰小跑,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云骜策马奔腾,凡遇猎物必首当其冲满弓射出第一箭,飞扬争先不在话下。这可苦了思语,颠簸了两个时辰下来,她只觉得浑身骨骼都散架了一般,腰腿四肢没一处不痛的,最后更是连马都下来,亏得凌殇一直随护在侧,一路背她才回到营帐。
晚饭是狩猎的成果,慕连城带着大家围坐营前烤架边上,下人们只忙着把烤熟的野味切片装盘送到各人跟前。叶思语被安置在云骜身侧,云骜却只顾和云轩谈笑并不理她。更稀奇的是,斜对方的慕瑾溪也只是拉着邻座的妹妹说长道短,白眼也不曾给她一个。
她拖着疲软的眼神扫过席间,鼻间却陡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九星海棠?
味道虽然被浓郁的香辛佐料覆盖的很好,但她还是轻易就分辨了出来,素问草堂这五年可不是白待的啊。思语把目光从面前的烤獐腿上不动声色地移到下人们身上,大家动作麻利面色如常,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她自然知道下毒的是谁,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罢了。
“师师,你怎么不动筷子,味道不好吗?”
慕连城的发问,将思语看慕瑾溪的眼色定格了下来。瞬间,全席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思语淡静地锁着慕瑾溪冷傲饱含憎恶的眼光不移半分,右手却从头上拔下来一枚银钗轻轻没入那碟肉片,然后取出来缓缓举高。银钗自然毫不意外地呈现出了最诡异刺目的黑色。众人先是一愣,下一刻,慕连城的震怒打破了这不和谐的沉寂:“是谁!给我滚出来!”
下人们唬得立刻撇下杯盘跪地大喊老爷冤枉。思语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站起了身子端着盘子缓步走到慕瑾溪座前放下,又端起慕瑾溪的盘子拣了一片烤的最香的獐肉小心越过面纱喂到了嘴里。
“溪儿!”慕连城颤抖着音色尽是难以置信。慕瑾溪见事发心底不由得一沉,一不做二不休,双指成钩,竟就此要挖出思语的眼睛!
众人还不及惊呼,更叫人惊异的事却发生了,叶思语并不退避,只是一眼的功夫,慕瑾溪凌厉的攻势便被定在了空中。下一刻,叶思语手中的盘子倏然便挡到了慕瑾溪手前,跟着又是“啪”地一声,那盘子竟就此应声碎裂开去,瓷片飞溅,慕瑾溪尖叫着和叶思语同时向后跃开。
“没伤着吧?你干嘛给她挡着?!”凌殇冲到近前检视思语,言语间又气又痛。思语拉过凌殇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划下了“别便宜她”这四个字。凌殇见她另有计较也就不再争持。倒是慕瑾溪见两次施袭都被思语避过不由得失控了情绪,于是再不顾凌殇在侧,竟是拔了短剑就直取思语而去。
“够了。”
冷不防叫人从身侧拍上了大椎穴,慕瑾溪立刻动弹不得被控制在了原地。转头一看,竟是云骜立在身后,脸上浅浅带笑,也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双眼睛颇带玩味地看着思语淡淡开口:“你杀别人我不管,就她不行。”
这话才一出口,慕瑾溪立刻生出了些叫天天不应的哀怨,胸中那口闷气如何再撑得下去?云骜才一撤手,她就立刻哭喊着跑出了营地。
“我恨你们!”
为免慕瑾溪再生事端,慕连城派人连夜将她遣送回家,只叫她在家里面壁思过,未经允许不得出门。然而慕瑾溪才走不过一天,这天上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时值深秋,雨一下,更添了几分凉意,慕连城忙又安排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回城。思语嫌上车早了憋闷的慌,于是便只拿了一柄橘色油伞立在溪石上。她今日着的是一身鲜红的妖娆,举着那橘色的油伞,经过薄雾轻雨的晕染,更把她天衣无缝地融入溪岸边上同样如火如荼的枫林之中。远远望去,如诗如画,竟不知是这枫林衬了她,还是她衬了这枫林。她倒像是偶然出游流连溪畔的枫叶精灵,竟连半分人间烟火也叫人分辨不出了。
云骜难得的安静了下来立在不远处稍高大些的山石上。他朝她静静的看,竟是她立了多久,他就望了多久,这样一个画中仙一般的女子……云弈,你究竟何德何能?
“主人,天凉,加件衣裳吧。”
贴身随侍萧羽寒送来了一件黑狐毛领披风,他心念一动,抓过披风几个起落便跃到了她的身后。凌殇毫无悬念地拦住了他,思语听见响动翩然回身。
“下雨天冷,把这个披上吧。”云骜见她不说话只得自己先开了口,谁知一开口却是如此熟稔的语气,倒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脑海中不自觉的萦绕着那些和她相识相见的过往。她的一笑一嗔,突然间就亲切得仿佛她一直都是他身边的人一样,那么关心她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谢谢,我不冷。”
她轻轻答言,似有三分悲伤,又似有三分笑意。面纱遮笼下,竟又多生出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妩媚动人,女人他见得多了,可这样的女人……
凌殇见他怔了,鼻中便不自觉地冷哼了一声,冷峻的容颜更是微微侧过不愿再看云骜半眼。谁想云骜却在此时倏地闪了过去,凌殇起手想拦时,他已然负手身后潇洒退开。
好快的身法!
再看时,思语身上已是多了件黑狐毛领披风,云骜下巴微扬,唇角勾起,笑容中怎么看怎么含了些得意的意思。思语既不着恼,也不惊诧,面纱下只是淡淡一笑,浅浅施礼道谢,也不多做纠缠,转面又去看下人收拾营地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云骜转身,且想且走。
这女人,还真有意思!
才进城,这雨就收了,过不到半个时辰还影影绰绰晃起了太阳。云骜只是一个劲地大叹扫兴,云轩则半笑着打趣他说真没见过一边嚷扫兴一边脸上还这么笑嘻嘻的人。他哪里知道他心里是兴奋晨起挫败凌殇的事,只是诧异地看着他的笑,好像从老九回京后,他就再没见过云骜笑得如此畅意过了吧?难道是京中有什么消息了?
到了家,思语就着人把披风给云骜送了回去,毕竟立场不同,他纵然再好心,她也该和他保持些距离才好。云骜见了披风,含笑将丫鬟挥退,手指轻轻抚过毛领上的水珠,眼前晃过的却是初见时她撞他满怀时候的模样。他眼底一笑,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门外却不适宜地突然喧闹起来,他皱眉,开门走了出去,只见两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相邀着正往外面跑:“琴心雅苑走水了,快去帮忙啊!”
琴心雅苑?那不是思语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