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云骜摸到了叶思语的琴心雅苑。
依老九对她的态度,此刻她纵是不在京中,也该在山上受方夜雨照护才对,怎么会只携了凌殇孤身到此?难道京中又起变故?恨只恨云轩寸步不离讯息难通,不然自己何必往这小丫头身上打主意?
月夜,无风。
房中有个男人的声音低缓传来,语调温雅平稳,细辨之下,竟是在说山海经中的精怪故事。
谁这么无聊?
云骜细细推开一丝窗缝,目光所及,心头突地一跳。
慕连城搂着叶思语坐在床沿讲山海经,凌殇安静地坐在旁边喝茶!
眼睛没花吧?难道叶思语真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那凌殇又是怎么回事?早先在山上,他对叶思语可是如恶狼护食一般,怎容得其它男人染指半分?他们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宝宝?宝宝?”慕连城轻轻唤着怀中的娇儿,见她已经没了半分反应,这才幽幽叹了口气,轻轻为她脱下鞋子,放她睡下。
“宝儿的身子,好像比以前更弱了。”慕连城坐在床沿含忧望着叶思语,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自言自语。
“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又添了些伤心事,劝她,她又一直固执着不肯听,还说什么死了就不会难过了。她自己说着倒觉得潇洒痛快,可不知道让人听着心里可有多痛!”
凌殇倒不避讳,说的也确是真挚动情。云骜听凌殇说什么伤心事心念不由得一动,只听慕连城音色颤颤,又是缓缓开口:“是我对不起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嘛?”只一瞬,凌殇又回复了那冰冷决绝的模样,“回去好好劝劝你女儿,她要再敢对思语妄存伤害之心,下次我可就不拧她手了,直接把她头扭下来喂狗!要不是思语不许,她就算再多十条命也不够我杀的!”
慕连城见凌殇说到后来眉眼间竟杀气四溢起来心头不由得一凛:这个魔头,现今待宝儿到是极好,只是如此冷傲乖戾的性子,倘或有一日……
“夜深了,慕老爷还是快些回去休息,不然又惹得尊夫人和大小姐过来找麻烦。到时,凌某可不知道还管不管得住这手上这刀子!”凌殇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慕连城也不恼他,倒是拱了拱手,无奈而又郑重地嘱托道:“宝儿就交给公子照顾了,她想要什么,她不会开口的我知道……有劳公子代为转达。”
“你操心了,她想要的我自然会设法给她弄来,你只需管好你的妻女,别叫她们没事只管往我刀子下蹿就是了。”凌殇依旧是冷冰冰没有半分温度。慕连城听了不由得一怔,心头只觉得很不是滋味,顿了顿,这才含辛带酸说了一句:“不管怎样,这总是我一片偿还的心意。”
说完,他也不和凌殇道别,竟就此转身走了。
慕连城一走,凌殇便插上了房门向思语的床榻走去。云骜只当有戏可看,先前的颓靡立刻一扫而空,谁料凌殇只是替思语盖好了被子就转身吹灯自到一旁的春凳上睡下。云骜心头不由得大喊失望,又等了半个时辰,见两人都已熟睡,再无看头可言,他这才抽身也回房睡觉去了。
虽然没能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但一想到昨夜叶思语房中所见——三个人和谐中又夹带着机锋,到底是怎么回事?云骜猜不透,也不由得更加好奇。碰巧一大早就接到慕连城出城狩猎的邀请,更听说慕连城要带叶思语同往,于是云骜想都不想就一口应下,与慕家众人一同出城去了。
一路上气氛甚是微妙,慕连城一直骑马护在叶思语的马车左侧,凌殇则护在右后侧。慕瑾溪带伤和妹妹慕瑾沫同乘一骑,一路上气鼓鼓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云轩自顾和慕瑾沫天南海北的闲聊,对这一路微妙的气氛视而不见。云骜则似笑非笑地骑马看着叶思语的马车,端的一副听书看戏的闲散架势。
下车,叶思语近水坐下,也不去管他们安营扎帐的事,似是对这趟狩猎之行并无任何兴趣可言。待安顿好一切,慕连城持弓走到叶思语跟前蹲下微笑发问:“和大家一起去玩玩?一个人坐着多闷呢。”
思语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慕连城拄在地上的梨木老弓,眼神渐渐迷离,不经意间右手已经伸了出去,指尖轻轻触上了弓身。
“想学?我教你啊。”
云骜?
这衰神到底想干什么?
叶思语收回右手侧脸去望云骜。只见云骜轻扬着嘴角正往这边走来,笑容潇洒带点邪恶,一看便知别有用心。
“那好极了!有十一少你教师师,一定事半功倍!”慕连城见云骜似乎对思语颇有好感,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思语若能得了云骜的垂爱,那日后就算凌殇翻脸,想动皇家的人只怕也是没法的事了。
“不用了,她不喜欢这个。”凌殇阴沉着脸,语调间甚是不快。谁料叶思语却朝着他将手一摇,起身施礼之后便随云骜走了。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怎么?被老九抛弃了?”云骜把思语圈在怀中同乘一骑。思语听他提及云弈身子不由得一僵。云骜见她不答,身子却明显绷紧,调侃她的兴趣只是更见浓厚:“就算是被老九抛弃,以你的资质,去对这么个儿女成群半埋黄土的老男人**,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吃亏么?”
听他问得无聊,叶思语身子一挣便拟翻身下马。云骜感觉到她的异动双臂立刻收紧,又在她耳畔轻轻笑道:“怎么?你是想要我告诉九哥你左拥凌殇右抱慕连城的荒唐事,还是想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叫你一声小九嫂呢?”
“闭嘴。”
她不再挣扎,声音轻如蚊蚋,几不可闻。
“你不是哑女么?”云骜见惹得她动了气笑意更甚,只觉得被云弈压制得动弹不得的那口怨气总算是找到了出路。动不了云弈,那就气死他的女人,这也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你既然叫我这声九嫂,就不该这么无礼。”
思语见他越来越有些泼皮无赖的态度心里反而冷静不少。纵然不为自己,为了哥哥和执念,她也绝不能叫他寻了什么不是去。打定主意,她反倒拿起了长幼有序的架子。小九嫂……只怕在执念心中,自己未必当得起这个名份吧?
她苦笑,面纱遮掩下旁人自然是瞧不见的。云骜只觉得她身子又颤了颤,只当她是心虚气怯,心里更是笃定她和云弈之间大有问题,于是嘴角轻轻一勾进一步试探道:“无礼又如何?现今除了你就是我,你的新良人慕老爷子似乎也很倾向把你送给本王爷讨好本王爷,以求他的宝贝儿子能更得重用呢。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慕连城的儿子慕瑾枫现在太子麾下任少将呢,小瑾溪也很得太子喜欢。慕家,现在真可说是前程似锦啊!”
为了他的宝贝儿子?!
她心底突然凉透,他真是这样吗?一切只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吗?
思语转面去望慕连城,慕连城亦是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赞许地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又使足了眼色,示意她用心去讨好云骜。她眼底倏然冷去,冷意之下,绵延着尽是凄凉的刻骨恨意。
云骜自然是都看在眼中的,他当然不会蠢到相信叶思语到慕家来是为了贪恋慕家财产想做什么小姨太太,以慕家同太子府的瓜葛,他原以为是云弈派她到这里来行什么秘密勾当的,但现今看她和慕连城的“眉目传情”分明是另有内情,可到底是什么内情呢?
另一边,突地一阵叫好传来,原来是慕瑾沫射中了一只花獐。云骜一见,当即拍马过去,云轩还是那么优雅着笑赞慕瑾沫箭法了得。慕瑾溪嘴角一撇终于开口:“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见得人啊?说箭法,自然是太子爷的最好,十丈高空的飞鹰眼睛,那也是说射就射的。”
“肯说话了?我还当你和她似的,也成哑巴了呢!”云骜此时只觉得心情甚好,一开口便把叶思语和慕瑾溪两人一起取笑了去。慕瑾溪见叶思语来了,脸色便立刻又沉了下去。叶思语没法阻止云骜,只得垂了眼角敛去情绪不看慕瑾溪半眼。谁料她不犯人,人却不饶她。慕瑾溪冷冷哼声尖酸开口说道:“十一爷你可说差了,瑾溪哪有人家的能耐?可以左右逢源独领风骚!”
她越说,越是恨得牙根痒痒,说到最后那四个字时,更大有要将思语生吞活剥的架势。如果眼光能变成利剑的话,那思语此刻只怕是早被她千刀万剐了。
“话太多了,自然不如不说话的讨喜。”
云骜只是笑,他这话虽是帮了思语,但言语中怎么听怎么带着浓厚的调笑味道。思语眼波一闪,双手举到眼前翻翻看看,最后别住了左手拇指,顿了顿,这才放下。
云轩和慕瑾溪姐妹自然是看不懂她这九根纤指所指为何。倒是云骜见了不由得失笑出声:“丫头,你实在太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