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结束的时候,和小乐终于带着最后的一点行李,离开了这座灰蒙蒙的城市,回到了故乡。忘记了送别的时候,到底是轻松还是喜悦了,说不清,又或者说,那其实是用轻松和欢笑层层包裹着的无比厚重的伤感。杜安在机场里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彻底消失在安检口的另一边时,那瞬间翻滚的记忆也如当时的眼底一般从清晰变成了模糊,直到最后的泪流满面。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杜安都有一种被独自遗弃在河床中熟悉的泥沙里的感觉,河水在他上面,在他四周,压着他,也包裹着他,和着光阴一起潺潺流动,穿过他的身体、毛发、和灵魂。当阳光透过清澈的水面时,那斑驳而闪耀的光,也透过了他的身体。
而他,就像这河床中的一颗顽石,正被泥沙越吸越牢,慢慢变成了一个生命的旁观者。
小乐走后,杜安刻意慢慢淡了跟她的联系,直到基本不再联系。他希望小乐能够更快的忘了自己,从而彻底开始新的生活。
北京的春天其实短的可怜,甚至有时候你稍不留神便会错过,夏总是迫不及待的就让人感觉到它的热度。看似离奇的故事总会不经意的发生着,也充实着我们的人生。没有曾经,没有以后,没有诱惑,也没有抵抗。有的,只是合与不合,是与不是,爱情和现在。而后,相遇的帧帧假面,即便也有瞬间的欣喜闪过,那欣喜也是完全经不起推敲和打磨的。
就好像时间、故事、人物,总是不能够排列出很好的顺序。以至于水流沙走,而杜安仍在原地一动未动,还是那颗在河床中被泥沙牢牢吸住的顽石。
值得欣喜的是,7月份的时候,亮亮带着老婆和两岁多的儿子来北京玩了,他老婆叫廖筠潼,西安人,落落大方、漂亮能干,曾经是亮亮的第二任助理,后来就被他成功收编了。
有朋一家自远方来,杜安觉得甚是欢喜。哥俩儿喝了顿大酒,感叹青春易逝,白云苍狗,唯一觉得干的最牛逼的事,也就是亮亮的儿子都已经满地乱跑了。杜安给小家伙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永动”,因为他确实一刻都停不下来,长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睛,扬起头时那纯净的笑脸,仿佛是以天使的姿态,闪耀在这纷繁的人间。那是一种任何一个满心覆盖着灰尘的我们都再也无力企及的单纯,就像一缕和煦的阳光,灵动而充满希望。
遗憾的是,这样的精灵杜安似乎还没有勇气去创造。
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连他自己都看不到,又还有谁能看得到呢?
他也曾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懊恼,但却又无计可施。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将过去,那速度会快的难以置信。曾经在心里剧烈喘息的几种情素也会很快就偃旗息鼓,统统蜕化成天边的旧梦。
夏总是不讨人喜欢的,因为炎热的天气会让人过于烦躁。当夕阳的余辉宛如越过肉眼看不见的分水岭而渐渐地改变色调,如天使玉环般极其短暂地滑落天边时,那片红黄夺目的颜色消失的地方,只会留下大片大片温馨梦境的残片。最后,就似一股激流涌入了干涩已久的沙地,片刻之后就再也无迹可寻了。
这之后,杜安也彻底进入了一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状态。在这一年中,杜安身边再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他既不想结婚,也彻底把恋爱给谈腻了,连做-爱,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兴致。他买了个单反,常常挂在脖子上独自穿梭在北京各个老城区的大小胡同里,用自己的视角记录下所见的一切。这也让他深刻的认识到,人间世,远远超越故纸堆,每一种真实的存在,都有其美轮美奂的样子。再后来,他还买了辆车,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活动半径更大一些,脚步也就可以走的更远一些。
又是一年的平安夜,今年的这个夜晚,似乎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就只是在提醒着大家,马上又要更换新的年历了。杜安独自坐在家里,任怎样努力,都无法完整的回忆出这一年中那些已然在孤单中飞逝掉的时光。
到底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根本就想不起来!
这时候,杜安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通后,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和小乐:“你还好吗?”
杜安:“挺好的,你呢?”
和小乐:“我看见你发在空间里的照片了,拍的真漂亮……只可惜,都没有我。”
杜安:“呵呵,这是我今年才开始玩的,等你来玩的时候,带你一块去……对了,我买车了,咱们想去哪都行。”
和小乐:“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你感觉还跟原来一样,说起话来一点都没变。”
杜安:“呵呵,怎么才算变呢!”
和小乐:“没有女朋友吗?”
杜安:“没找,喜欢上一个人过的感觉了,谈恋爱太累了。”
和小乐:“呵呵,这事儿你都开始觉得麻烦了,也就难怪你没啥变化了。”
杜安:“我又不是猴子,非得整天变来变去的。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和小乐:“我结婚了,可能……挺好的。”
杜安:“哦……什么时候的事啊?”
和小乐:“昨天去领的证,元旦在家里摆酒。”
杜安:“那……恭喜啊……祝你幸福……一定……要幸福!”
和小乐没有说话,电话里只传来了她越来越浓重的鼻息声,杜安知道,那是她在哭。杜安闭上眼睛,几乎能看见泪水滑过她脸庞的样子,但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到底又该说点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在电话的两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乐终于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完了最后的三句话:“谢谢你!照顾好自己!再见了!”便默默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那个遥远的声音,回忆里刚刚浮起的所有画面终于砰地一声摔成了一地的碎片,杜安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会再好了,自己也不会再好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眼下这个夜晚,他不想虚度一分一秒,更不想白白睡掉,也不想去做梦或幻想。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今晚即将滑过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将经历一种磨心剃骨的痛,这也将会是一种淋漓尽致的感受。
他转身去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他害怕痛苦来的太凛冽,而招架不住。
当他将身体蜷回到沙发里,试图再一次以原来的面貌,回忆起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那些已然逝去的几百个日日夜夜,却一下子都跳离得那么远。以至于,他必须竭尽全力的在记忆中拼凑那些时光中的情节。他希望今夜足够的长,像所有的经历那么长,一分一秒都绝不能让它被催人走向晨曦的浮梦所盘踞。
想想那时,他们也曾形影双双雀跃度过的圣诞。那时的他们也曾爱过,如今分开了,也痛过。直到现在,那疼痛的感觉都依然还在,那些疤痕也还在,还能依稀看见,还能依稀触摸的到。
不同的是,她已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而自己还倔强的单着。
想想那些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路上的可怜人。其实大都条件也凑合,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可就是都还单着,为什么呢?因为高不成低不就,因为都太他妈喜欢自己了。
他们爱的,要么错过了,要么已经名花或草有主了。爱他们的,又似乎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是感觉么,还是参杂了太多别的因素,不大说的清楚,也羞于说的太清楚。于是大家开始紧紧握着最后一丝追求爱的理想,寻找着爱情,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脚步也都很难再慢下来了。
于是,他们只能在忙碌的生活中,幻想着那个十全九美的类型,等待着那次不期而至的相遇,报着宁缺毋滥的态度,继续孤单着……自由着……
他们也会希望着,寂寞的时候有个可以牵挂的人;无聊的时候有个可以吵架的人;疲惫的时候有个可以拥抱的人;回家的时候有个正在等待的人……就这样寻觅着,不安的……等待着奇迹的到来……
大家都学会了逃避,学会了不悦悲喜,学会了假装很坚强。怀揣着一颗其实挺自卑的心,却保持着一种傲慢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要求着每一个出现在身边的人都有一千种颜色、一万种姿态。
直到身体的每一根线条状的神经上都映射出一片灰蒙蒙的假象,便再也无法看清这个世界了。
总是有人说,活着的时候,要快乐点,可是快乐到底是什么?他们想到的不说了,看到的忘记了,听到的不再顾盼和求索。追求的不再了,就连等待的,也如梦境般幻化了。习惯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读书;一个人说话;一个人玩儿;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去扛;一个人去思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需要一个人习惯些什么……
谁也不再惋惜,不再呼唤,不再啼哭……直到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的时候,才知道,已经不再青春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