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之巅,云雾缭绕,林荫庞盛,碧翠斑斓,飞瀑垂直,远观而去犹如流动的银带;碧空中,偶有成双青鸾飞过,又有清脆鸟鸣直穿九霄;修竹长立,白梨不谢,紫色藤萝绕洞垂挂,翡叶衬红莲。
几声生涩的琴音断断续续的从莲华殿飘出。此时已入初秋,殿外的梨花林依旧灿烂,雪白的梨花偶在风中荡漾,也有些花瓣随着徐徐的秋风悠悠的飞进了莲华殿,然后轻飘飘的落在殿内的木板上。
“你以前从来不会做这些清雅之事,这些东西也并不适合你。”窗边站着一个身穿黄裙的女子,犹如剪水般的眸子望着林子中开的正盛,或许说从来就不曾凋谢的梨花,眼中有些涣散,不知是看那些清雅悠然的梨花,还是看远处的青峰峦。
莲华殿中挂着薄纱的那一头隐约能见一盘坐在地,身前横着一把古琴的男子。一双完美的近乎无暇的双手在世人看来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充满着美感,然而此时在那双修长手指下挑弹出来的琴声听起来却不是那么美。
“她想听,我便学了。”男子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抹销魂的味道在,是那种天生就有的性感。
黄裙女子回头,清秀的小脸很是消瘦,唯有那双并不怎么聚光的眼眸很是明亮,她看着坐在古琴前的完美男子道:“听说前些日魔尊给你送了一群美姬,结果又给你遣走了?”
男子的声音依旧有些散漫:“以前我愿意接受那些投怀送抱的美人,只是为了想让她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既然她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她不喜欢的事情!”
叮。又一声苦涩而又难听的琴音划过莲华殿的空气,男子蹙起了好看的眉,俊美的似乎被一层光芒所覆盖的脸庞出现一丝恼怒,但旋即又绽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低叹一声继续拨弄着手下的琴弦。
“南原出现了一座仙墓,然后紫玉道长便找上了公主。而白琼派也在南界。你不怕么?!”
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顿了顿,继而又拨起了一根琴弦:“怕。但……”男子声音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不在那么慵懒,很是认真坚定的说道:“那又如何。虽然不弃是我的命,但我更不愿意看到一个失去了自由的不弃。没有自由,你觉得她还是那个她吗。只要她喜欢就好。”
怕,但那又如何。只要她喜欢就好。黄裙女子低头,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而后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有些艰难的微笑。
男子抬起头,眼睛透过薄薄的纱帘落在黄裙女子嘴角露出的那有些复杂有些苦涩的微笑,平静的问道:“你还在想着他。至今也放不下吗!”
听到这句话,黄裙女子的神情愈发的出神,沉默片刻之后,声音才又一次的缓缓响起:“想。但那又如何。放不下,便只能想着。但是想着,却又不能相见。即便相见了,终究还是不能在一起。结果如何,就在也不是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了。”
男子微微一笑,隔着纱帘虽然看着模糊,但依然能见莲华殿内的景物在这一笑中瞬间失去了颜色:“你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想通了。或许在过不久,你便能见到他。你曾经拿起,就能放下。当你能放下时,你就真正的放下了。”
说完这句话,男子在次低头和那把古琴做斗争。
“牛鼻子,我们这番路程是往南边去,能把你逼成这般心急的,怎么滴也应该是个圣者的大冢吧。”
“小七,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师父的名讳不可叫,更不能给师父外号。这若是让三清祖师听到,他定然是会半夜去找你在床头好好说教一番。”
“好吧。不叫便不叫。话说死胖子,你说如果三清师祖真的半夜来找我,看到我这么水灵可爱的小姑娘恐怕也不能下‘口’吧。说不准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天资聪慧,就会传我无上法术。”
“……”
“胖子!”
“不是说不能给师父起外号吗。”
打量一番。“……这能叫外号吗,这是事实好嘛。”
书中云:叔叔能忍,婶婶在也忍不了了。于是,满是富态,名为‘无良‘的猥琐道士握紧手中拂尘的把手,转头怒瞪自称‘水灵可爱’,实际上正一脸惬意,头顶蓬乱鸡窝,穿着酸臭破烂道袍,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望天,嘴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单脚翘在另一个膝盖上,舒舒服服的躺在黑毛驴背上,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的邋遢道姑,对着驴耳朵咆哮:“驴蛋蛋,把你师姐给老子甩下来。”
名为‘花不弃’的邋遢道姑眸子微微一睨,惫赖的从叼着狗尾巴草的牙齿间传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你敢。”
威胁之意非常清晰,一股寒意自花不弃的身上蔓延出来。一边是把自己一手养活到大的主人;一边是战斗力虽然低,但性格不怎么好,且下手又非常狠的师姐。
非常通人性的驴蛋蛋在两边的压力下,非常聪明的选择了沉默。于是它身子一僵,不在抬蹄,充当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木驴子。
无良老道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驴蛋蛋,大骂道:“你个憨货,你师姐就这么说你一句,你就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你把这臭丫头给我摔下去,有我在,你看她敢不敢真割了你的两个蛋。”
驴蛋蛋当然不敢,因为它知道无良道士现在看上去非常的气急败坏,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对正躺在自己背上的小祖宗动手。但是背上小姑奶奶的话,它在驴心中不由要掂量掂量,因为此时花不弃无声的在把玩着手中一种叫‘飞刀‘的玩意。
无良老道看着眼前这一人一驴的淡定模样,知道没法拿他们怎么办,于是只能在口中默默念着无量祖师的道号,让自己平静平静在平静。
“都说童言无忌。师父,你又何必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呢。在说像我这么尊师重道的弟子,又怎么可能随便给人取外号。世人都称道士是牛鼻子,而你也确实比较胖,所以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花不弃说的确实是实话,但她的实话在一次重伤了无良道士,特别是在吴良听到前面那句‘尊师重道’话时,隐藏在阴暗下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他将另只手中紧握的缰绳伸到花不弃眼前,面红耳赤,跳起脚,从嘴巴飞出的唾沫星子四处喷射:“臭丫头,你还敢不敢在无耻一点啊。你让师父给你牵着驴子,而自己却舒舒服服的躺在驴子的身上。而原先这头驴子本该是你师父我的坐骑,却是被你强行霸占去。你这叫‘尊师重道’那么妓、院的那些姑娘就全是良家妇女了。”
花不弃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满是怜悯的看着无良老道:“师父,原来你不过是在计较该谁坐谁走这个问题。因为这种小事而发怒和我们道门中所学的‘上善若水,柔弱不争’可不符啊。为了师父你的道心不因这点污浊而蒙蔽,所以徒弟我慷慨的把驴蛋蛋让给你了。”
说完,花不弃从驴蛋蛋的背上跳了下来,但脸上那副‘不要太感谢我’的神情,让无良老道看的险些没有喷出一口血。
既然有驴可以坐,无良老道自然不会因为心中有气,而给自己的双脚带来跟多的沉痛,当他跳上驴蛋蛋的背上时,却发现身下的黑毛驴不在走动。
花不弃看着低头发出哞哞声,蹄子画着圈圈的驴蛋蛋,骤然一笑:“师父,看来你的‘驴子’对驴蛋蛋的打击很大啊。”
看着此时犟的像头牛的驴蛋蛋,还有花不弃脸上可恨而嚣张的笑容,吴良终于颤抖着双唇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