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您都看到了什么?
——夏尔·波德莱尔
1
这次从平顶山出发,
从薄雾,从内心的开阔地
离开或归来。这次
携着爱和书籍奔长途,
学高速的技艺,从时间中
驶出,向一枝菊。
不,是一个植物园,
它在前方,或者叫远方,
在那儿有盐光,
有埃尘轻抚卑微。
我并不知道它的地点和居所,
但它存在,它在微笑。
这使我偏离城市阴暗的一面,
让速度在眼前展开,
过马河桥、博望坡①,
心急,但不火烧火燎。
因我始终默念着大地
的另一种美学。自由,宽阔,
即将到来的下一站,
白河一样,带来温暖的惊讶。
2
进来的时候是空旷,接着
是雨水。汉画馆
充满幻境,墓石在说话。
第一次,我触摸它,
历史的耳朵,有点凉,
弧线、脉络来自逃命的兽,
升仙至多是梦的解释,
不同的鸟都飞到原来的高度,
自由是最大的一只。
门开了,眼神有些失声,
幸福藏在蛇身美女的舞蹈里②,
石头的硬度被她
或快或慢的节拍软化着,
这让我喜欢上她的毒,
以及她的纠缠、她的固执。
更多的刀凿指向泥土,和时代
交换人心。垂钓,
或作一只猎犬,那是你们的
选择。我喜欢的九月菊
提醒我,要慢慢赶路。
3
在白河,水洗柳梢,
远观岛屿。一些记忆,
灰鳗一样,沿归的方向集结,
向南,是桥,
向南是你知道不久的出生地③,
你回忆,努力掏耳朵,
那里有青豆,有小玩具,
有灶台下花柴被点燃,
年轻的姑妈,过早地消费掉火焰。
生活是一根木条,
像你的棉衣,土色。
想到这些,天空就下雨,
白河上一层雾。夜
也不知不觉降临,从四周
环绕的河灯,有反抗童年的错觉。
唯有月亮,和表妹的眼神,
像水域,让你呼吸急促。
一些美好的事物还未及表达,
一辆黄色小轿车就把你
带走,带走……
4
暗恋,是着魔的镜子。
它细碎的声音,在镁光中
空旷地喊:白色的山茶花④。
坐在第一排居中的我,
像被拉进时间的黑洞口。
我在内心说:打开光亮吧,
我就是另一个人。
一场完整的演出又被置换,
导演无奈地摊开双手,
主人公还面带轻飘的迷幻。
活着,爱,欲望,冲突,
撵不走的躁闹,始终
为这世界楔着桩子。
“飞吧!飞过去吧!时间。”
逃难和逃逸是不同剂量的
药粉,但它总是失效。
颇具诱惑力的女郎都疯了,
一个叫桃花源的地方,在哪儿?
或许,那只是灵魂的旧址,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喝了口水。
5
梅溪路口,行车被吞进慢流。
不远处的花木在暗,
灯光显得刺眼。交错的
行人,酒鬼,吵叫,
和我无关。我是今天的过客,
偶尔摆弄一下生活的底片。
向南?向北?似乎并不重要,
但错一次就错过了时间。
人民路在延伸,作为它的路人,
也是它的观察者,我跟定了
一个叫雨的情感,但谁
来跟定我?随着会面、场面,
一些人来了去,云烟
薄得不够吹一口气。多数时候
是生人、广告词、从嬉笑中
落荒而逃的咸鱼……我驶来,
又驶出,是爱的人赐予我
美好的花骨,我得以呼吸,走
向远方,轻易过关卡,
轻易说出:南阳,我的方向。
6
二楼的窗玻璃全被书籍屏蔽,
一同屏蔽的还有街上的
行人、嘈杂和秋天微凉的雨。
我随手翻书,低头检字,
它们有醒着的、美睡的,躲在
角落里还在向我眨眼,好像说什么。
它们是上帝带来的礼物,
也是我今天的素食——
光芒,异域,人间草图,悲喜剧,
偶尔还有他人的地狱⑤。
生活,在排练与现实的关系
——不是抗拒,就是合作。
如果杜尚坐在身边,他会提供
一份Simone Delacour的圣餐菜单,
他会说:好极了,埃菲尔铁塔
和所有的东西,黑咖啡。
我不再想象,我的灵魂,我的
锁。我把耿占春《中魔的镜子》
荐给一个叫勉的女生,把
荒岛音乐留归自我,然后记下⑥:
这2007年10月的某个下午,
南阳。书城。名字唤作:新思维。
7
最先是她的眼泪,最后
还是她的眼泪。更多的时间,
是她欣喜地看着,
仿佛这是真的。真的吗?
依稀是在昨天,天色
很暖,风一再降低,
从清华镇走出,她去南阳,
我去不确定的地方,
偶尔的消息,喜悦或悲戚,
窜回血脉私语,
她总是说到家史,
像述说一条河,河脉的枝节
给我以安然、走神
和勇气。我从那里出发,
携流水的柔韧,数站牌,赶路。
那时你用手按住离别,现在
我用手安抚你的颤抖。
你像孩子,坐在近似的准轮椅上,
我蹲在面前,我有义务
把阳光的碎片聚合、梳展。
8
环绕外围的是路。
南边的街,窄,但商情不减,
妖艳的女人,密集的店牌、摊点,
反衬灰砖琉璃瓦的老旧。
右侧门的铁栏,生锈,等待着
来人的抚摸。山陕会馆内
空荡得连灰尘也没有,
白泽,嵌在南墙的上方无事可做⑦,
戏台或叫梨园,借风声怀旧,
我什么也没听见,没有
留下来的耳朵,只能模糊地旁观。
商业总是贿赂政治,秩序
掩盖繁乱。像今天,那些浮雕。
生意用雅兴拍上层的马,
夜晚唱一段梨园春算作捎话。
文化,是一杆大旗,
它不打招呼,就抓你的心,
恍若雕刻,雕刻。
我迷离的眼突然看见,李白
醉酒,杜甫读书。
但找不到,孟浩然的头⑧,
据说,他去桃花源云游,还未归。
9
水。我必须说到水,
从白河到石漫滩,从秀色
到秀色。它是女人的眼,
它收藏着蓝色片子。我听见敏感的
呼吸,似一种暗示,
或者是罗伯特·舒曼的G小调。
我必须说到它的波澜,
它带着起伏的嗓音,漫,拂。
它属阴,是柔性中的优雅部分。
它说:把握住,失去是你的损失。
我像个穿牛仔裤的毛小子
很乖地听,然后干净地坐它的岸。
我必须说到它的水性,
它的无边,它的荡漾,像布波族,
抱住岛屿,建水上房屋。
它有琥珀之心,细致地洗我的
尘埃,吻我的山脉,让我
喜欢它的蓝颜,它的不讲理。
我必须说到幻觉,在石漫滩上的⑨
发现:舞钢,其实是水做的。
10
酒醉。带来恐慌。
这个夜肯定有幽灵附体,让我
暴躁,不讲理,追赶世界
的末日。我说着疯话,
我昏暗得像这个世界一样,
鄙视自身。悲伤,
令喉咙发紧,外有寒气袭人。
也许,蔓延的洪水无辜,
有一只怪兽在跳,
没有人制止。其实它需要安抚,
其实,我是爱的,
但我莫名的冷,夜向我颤抖,
一件衣服是一层雾。
我的小鹿,你看那细碎的粉尘
在飞,那是我的魂魄
在黑暗中散逝。
我几乎崩溃……后来看清世界,
你疼的方式。我羞愧,羞愧,
酒啊,醒了吧!别被淹死。
给我好时光吧,我要风暴平息。
11
离开了水,世界开始混沌,
我的注释只是给内心以标示——
①博望坡。诸葛亮点火的地方,
后来的人别忘给那些野鬼种上草木。
②蛇身女人石雕,我说它的
美。爱我的人,你先别嫉妒。
③出生地。一个走不出去的国度,
像虚拟,它是我另一种牌子的酒。
④白色的山茶花,剧目,
《暗恋》,喻体,让时间显得孤独。
⑤地狱。不仅是卡夫卡的日记,
这世界,也有你以及我的很多牢狱。
⑥荒岛音乐,彼得·鲁齐卡,
你带我去吧,那问卷,那孤岛。
⑦白泽。你这祥瑞之神,看见了
多少人面兽身?驱赶吧,别虚构。
⑧世界偏向浑浊,女人面如桃花,
孟浩然,我想问:你在哪儿等我。
⑨石漫滩。一个神奇的水域。
我是它的石块,更想是它的游鱼。
……说了这些,我还在路上,
我的行程,在移动的远方。
2007.10.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