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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合家之乐

夜路多不好走,前几天许守信策马狂奔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今日走到天色已破晓才到宣州城。她在车里被颠簸的胃都一抽一抽的。许守信更惨,他昨夜喝酒了,途中吐了三次。

宣州城的城门早都关闭了。

许守信看着关着的城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许如竹还惦记着那些伤员,她拿着水囊给许守信漱漱口说:“爹,我们这样疾走还到这个时候,那些病人不就更受罪了。”

许守信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这样爱操心,这件事李大人在领着贼子看过之后,就已经安排好了,就你一个人傻乎乎的惦记。”许如竹讪讪地笑笑,给许守信捏捏肩膀:“这样就好,但愿李大人的计谋能够顺利实施,早日调入京城。”

许守信享受着女儿的体贴,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我的竹儿如此心慈,为父甚为安慰。”秦晓拿着知府令牌通过关卡,守城士兵将侧门打开,顺利进城。

许守信按照原计划,交代这两日停止一切边境贸易,封锁城池,造成一种担心瘟疫入侵的架势。一路风尘仆仆地终于回到官邸。

许守信先下车,扶着许如竹随后而下,秦汸去叫门。府门两旁一对坐着高大威武的两只石狮,左侧的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右前爪玩弄绣球,张牙舞爪的气势十足。右侧的则左前爪抚摸幼狮,逼真可爱,如竹看到了就忍不住上前端详一番。

许守信看她一脸满足,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暗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

朱漆大门上八十一颗铆钉将两块完整的铁皮镶嵌到大门表面,使秦汸拉着门环叩门之音格外打耳。许如竹跑到大门正对面,看着纵宽约有百十米的青瓦灰墙不禁哑然,她跑到许守信身边点着脚尖跟他咬耳朵:“爹,咱家看起来还挺有实力的!”

许守信闻言身体一个趔趔,作势要敲她:“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这事也是可以妄自议论的吗?”许如竹撇撇嘴,这已经是克制了好吧。

看着正门缓缓地打开,许如竹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紧张,她挽着许守信的胳膊,抬头去看,有些担心的叫:“爹爹,我……”

许守信看她紧紧搂着自己的胳膊,便安抚她说:“不要怕,竹儿,我们这是回家了。”领着她迈进了足有半米高的门槛。

从正堂两边有几行人急奔到他们面前,许如竹见一年纪约三十多岁,身形绰约,面容端庄秀丽的妇人隐有悲伤之色,她大步上前几步,就将许如竹拥入怀中,热泪不断落入她的脖颈之中,声音因激动带着颤抖:“孩子,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娘……娘的心都快碎了……你终于回来了……”

许如竹任由美妇抱着,只觉这份亲情无以为报,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娘,是我回来了,您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女儿会心疼的。”

这话一说,剩余的人如遭雷击,那妇人听后急忙扶着许如竹的肩膀,泪眼像断了线的珠子,急切地问:“竹儿,你说什么,你再跟娘说一遍,再说一遍给娘听。”

许守信上前拉住其夫人的手:“夫人,站在这里说话像什么样子,我们进去慢慢说,竹儿的病因缘际会,现在已经好了。”

许孙氏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叠声说:“是,是,你看我这一高兴,就没了分寸。我们到屋里说去。”一手牵着许如竹,一手拉着另一个少女:“兰儿,你妹妹的病好了,你听到你爹的话了吗?”

那少女十五六岁左右,也是圆圆的鹅蛋脸,眼睛与许孙氏一样,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生的楚楚动人,身条婀娜,走路如仙子一般,轻盈飘逸,她好奇的打量许如竹,眼中也是掩饰不了的欢喜,声音清脆如玉:“妹妹,你真的都好全了吗?”

许如竹下意识的就去看许守信,许守信微笑着点点头说:“竹儿,那是你长姐,如兰。”又招招手,见一神采飞扬,长身玉立的俊朗少年到他身边:“竹儿,这你是二哥,如松。”许如竹看那少年看着自己,眼中却是浓浓的怜惜,心头一动,轻声喊:“姐姐,哥哥。”

两人面上先是有些犹疑,却闻言都立刻带了笑容。

四进的院落还是颇具规模,路过影壁到了前院穿过垂花门进了中庭,碧瓦朱檐,雕梁绣户,丹楹刻桷,虽不是层台累榭,但也错落有致,别具一格。中庭两旁苍松屹立,在这耿耿寒冬中增加了一丝绿意。

到了正堂,身后能跟着的仆人已经已都是几人贴身伺候的丫鬟和管事妈妈,也满满当当的站了十多人,如竹看着这些人直觉的眼晕。许守信打发掉这些人,只留下徐夫人贴身丫鬟素云和香雪在一旁伺候茶水。剩下的人这才福身告退,依次离去。

许守信端起茶润了润口,不缓不急的将事情重新说与妻子和一对儿女,几人的神情也随着许如竹的经历来回转变。最终也都明白这个被拐走的孩子,病好了,记忆却没了,不禁面面相觑,原来的欢喜竟也被冲淡了几分。

许如兰聘聘袅袅的站起身来,上前拉住如竹的手:“小妹,那我以后要加倍的对你好,省的你再把我忘了。”

许夫人点点头说:“正是,正是,如竹回来了,我这病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如兰的婚事已经拖了半年多了,这下我们也能去信给万侍郎去,准备下弘毅和如兰的婚事,原本已经是要请期的,因竹儿这事耽搁了,现在也因另择吉日才是,你们姐妹也趁着这剩下的几个月的时间好好亲近亲近,以后回到京城,姐妹少不得要多多照应。”“娘,妹妹才刚回来,您就提这事。”如兰害羞,红云飞颊,扭捏着甚为不满意母亲将此事当众说出来。

许守信咳了一声接口:“这事原本就约定好了,因竹儿出了事才延期而办的,现下与万兄联系最好不过。夫人,此事就劳你多加费心了。至于松儿,你明年要应试举人,参加乡试,儿女私情不要太早做打算,以后自然会有安排。竹儿这才回来,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女红针凿,虽不能说要学样样到精通,但也不能一窍不通。我们徐氏诗礼传家,竹儿你可要多加用心才是。”如竹听到那个女红针凿的时候,心里琢磨着这个字还不会写呢,怎么就话锋一转……她咽了咽口水,觉得任重道远。她看了一眼正望着自己的如兰,就忍不住语带同情地问:“姐,以前你也是这么过的吗?”

如兰浅浅一笑,温婉尽显:“那倒不是,我五岁才开蒙,现在母亲多半教我些管家的事,琴棋书画,女红针凿我倒是难免生疏了不少。”如竹呵呵一笑,不知道怎么接口,她用右手食指挠挠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废柴指数在对比中直线飙升:“爹爹,姐姐珠玉在前资质奇佳不负您望就好,像我这样的朽木您还是手下留情,放过我吧。”

如松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着正危襟坐,一片关切的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本来满心同情,听到她的一句话却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小妹这一回来,人通透了,说话也逗乐。”他呷了一口茶,接着说:“爹,娘,妹妹这刚回来,还是先休养一番,再请先生来教也不迟,也不急于这一时。”

许夫人满心爱怜地看着如竹:“我虽然也心疼竹儿,可此事,我与你爹的想法是一样的,竹儿以前耽误的时间不少,这也该都拾起来了,娘也不求她都精通,但大凡懂一些,出去了总不致招人笑话就是,爹和娘也是一番苦心。”许如竹绷绷嘴点头:“我已经答应爹爹了,以后要孝顺爹娘,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绝无异议。”她左手抬起,一副要实践自己誓言的样子。

如松见状又是一笑:“小妹倒是乖觉,倒让为兄自愧不如了。”

一家人坐在那里又聊了些以往的事情,许守信摆摆手站起身来就要走:“竹儿这才回来,一路上颠簸劳碌,早些去歇息,等她歇息过来再说,我要更衣到府衙去看看,最近宣州边境不太平,需及早做准备。”

许夫人站起身,送了几步:“老爷,现在竹儿回来了,我这颗心也算是定下来了,余下的事我自然会办好的,您不必操心。”

见许守信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之后,许夫人这才又站起来,牵起如竹的手边走边说:“竹儿,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你房中的丫鬟原本是翠依和紫贝,现在紫贝不在了,娘再给你挑一个过来,在这之前,张妈妈先伺候在你旁边。”几个人走到内院,只见左中右各有乾坤,又有几座院子,看得出来,是许家三兄妹各自的住处。

许夫人牵着她往左手边的院子:“喏,你看,这就是你一直住着的听涛居。中间这院落是她的幽兰居,右边那个呢,是你二哥的葆荣居……娘一直叫人好好守着你的听涛居,娘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说到这,她眼圈又红了,急忙拿了手绢擦拭,一边自嘲:“看我,竹儿回来了,我这一高兴,真是处处都失了分寸。”

素云上前解围:“夫人您是高兴的,关心则乱呢,这是把小姐放在心上疼呢。”这话说的及其熨帖,许夫人不由地颔首微笑。

如竹先是看对面的葆荣居,打心眼里就有点同情这个二哥,看这个名字就知道,许家对他的期待有多重。然后才瞄了一眼这个听涛居,除去左右小厢房,正屋共三间,想到这个身体在这里活了十多年,心里莫名就觉得亲切。她开口安慰许夫人:“娘,你别难过了,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女儿以后都守在娘身边。”

“是啊,娘,兰儿也不要离开您。”

许夫人情绪平复了许多:“傻孩子,哪有闺女永远留在娘身边,那你们以后还不是得怨恨于我,特别是兰儿,你妹妹年纪还小,哄哄我倒也罢了,你竟也跟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许如松微微一笑,轻咳一声:“那既然女儿不能留,以后自然是儿子伺候孝顺娘亲。”

许夫人心中欣慰:“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谁啊最终都不能守在我们身边,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以后我儿成器了,我自然不能拖累在旁。”许如松点点头:“能承欢爹娘膝下,是孩儿们的福气,哪里能说是拖累呢娘,孩儿必定不会辜负爹和娘的心意,用心苦读。明辨是非,修身齐家。”

如竹听这话说的极是得体,不禁又回头看这位哥哥,她还以为以后都是这上有人宠,下有人拥的日子,没想到也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许守信有他的宣州要操心,时时放在心中,这家中的妻子操持后院,教导子女,督促学习,安排生活起居,也不容易,孩子们则要用心求学,力求上进,一家人真正的齐心协力才能维持家族的和睦及繁盛。

几人到了如竹房中,地龙早已将屋子里熏得暖意洋洋,翠依上前见礼伺候,见到如竹的她自然心中欢喜十分,但是想到紫贝就这样去了,心中戚戚然。

如竹见紫贝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已经是个知事的大姑娘,豆蔻之年的初长成,颜色亦不俗。张妈妈在一旁尽心守候,许夫人见小女儿倦容更浓,便催她快些歇息,余事她来安排。如竹终于体会到这以后不曾有的过呵护,更觉自己该珍惜现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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