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勿负圣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新科状元马小六任大千县县令，从六品，正七品。汝当宵衣旰食，革故鼎新，殚精竭虑，保境安民，勿负圣恩。钦此！
领旨谢恩毕，马小六赶紧回府查词典。宵，夜；旰，晚。宵衣旰食，晚上必须和衣而睡，早饭必须很晚才吃。这个好理解，就是方便睡懒觉，和衣而睡，睡了懒觉别人也看不出睡懒觉，皇上真伟大。只不过，他闹不明白，皇帝老儿怎么把用在自己身上的词儿用到了给臣子的圣旨里，反正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在执行中理解。
革故鼎新？马小六对诸葛师爷说，这个就不用查了，我晓得，一看就明白，皮革要旧的，真是岂有此理，鼎要新的，这倒说得过去，是不是说表面要旧、底里要新，诸葛？
诸葛捻须沉吟，说：老爷英明，说得对极了。易曰：“革去故也，鼎取新也。”说的是“破除旧的，建立新的”。老易又说，身子被黄牛皮捆住，动弹不得，小人就会坐以待毙，伟大人物就会像猛虎一般进行变革，即使打翻了宝鼎，却顺便倒出了鼎中陈积的污秽，这个不用占卜，也知道是吉祥的，就像女人生孩子那么简单。说得晦涩难懂，哪像老爷一语中的，把艰深复杂的道理说得这般简洁，令小的五体投地，打心眼里佩服。
好了，好了。马小六说，马屁就不要拍了，给你几天时间，你去把老爷我上任的事好好策划策划，绝对要“革鼎”，知道不？
是，老爷。小的办事，您放心，绝对“革鼎”。
二、不破不立
大千县古贤祠，红墙碧瓦，香火鼎盛。一干善男信女，对着故县令古贤的塑像，三跪九拜。一个白净书生哭得最伤心：古县令，您老春秋正旺，怎么就撒手尘寰，扔下小的们不管了呢？呜呼，百死莫赎！呜呼，魂兮归来！呜……
突然，“哗啦”一声，古县令的塑像竟然倒翻在地，支离破碎。
白净书生呆住了，善男信女呆住了：哎呀，古县令显灵了。
只一会儿，白净书生就看到从倒下的塑像背后闪出两个人来，不禁怒从胸头起、恶向胆边生：呔！何方蟊贼，我大千县与你何冤、与尔何仇，竟敢废我恩公、杀我父母？
大胆！还不跪下！矮胖子身边的高瘦子喝道。
你知道这位老爷是谁吗？高瘦子指着矮胖子说：你们听清楚了，这就是当今天子钦点的新科状元，新任大千县令，从六品，正七品的马小六、马县令小六老爷。
马县令小六老爷离京时，皇帝老儿亲口吩咐，要革故鼎新，勿负圣恩。什么是革故鼎新？就是不破不立。
乡亲们，故县令古贤是什么原因死的？是累死的，也是气死的。累是因为革故鼎新太难，气是因为革故鼎新变化不大。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古县令曾对我们老爷说：“大千县年复一年，山河依旧，我着急呀。”乡亲们，你们难道想古县令死不瞑目吗？你们难道不想把古县令未竟的事业发扬光大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任马县令小六老爷对革故鼎新九死不悔，对沿着古县令开创的道路走下去坚定不移。路漫漫其修远兮，荃不察余之中情兮，恐鹈鴂之先鸣兮，哀民生之多艰兮。乡亲们，请放心，放一千个心，放一万个心：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到那时，我们将再塑金身，古县令必将含笑九泉，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下面，请马县令小六老爷给我们作重要指示，鼓掌，热烈鼓掌。
乡亲们，马小六哽咽着说，我百感交集，从大家热烈的掌声中，我听到了对我的鞭策和期望，我听到了大千县革故鼎新的决心和信心。从现在起，我就是一个大千人了，我就是这片热土的儿子，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了。让我们共同努力，去开创大千县幸福美好的明天！
白净书生带头面向京城，山呼万岁，感谢皇上为大千派来了一个比古贤更父母的父母官，如久旱之甘霖，真是大千人们之福也。
诸葛师爷当即代表马县令小六老爷宣布了大千县“革鼎”第一条：
即日起，晚上必和衣而睡，早餐须推迟一个时辰。
三、万事开头难
马小六时刻都感到古贤的存在，像影子挥之不去，像阴魂纠缠不休。
就说那天，他和衣在县衙睡下。白天在古贤祠“革鼎”的一幕悠悠进入梦乡，他正讲得高兴，猛然发现破碎的古贤泥塑竟然慢慢地捏合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完好如初了，正诧异间，泥塑却又立了起来，最让人恐怖的是，泥塑的眼睛动了，嘴巴动了，哪里还是泥塑，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活着的古贤啊！“马小六，还我命来。”古贤叫着，扑向他……
咚，咚，咚。马小六惊魂未定，让他怀疑这到底是敲门声，还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不过，县丞的话他倒听清楚了：老爷，该起床了。
几更了？
快交五更。
也不让人多睡一会儿。
古县令就是这么招呼小的，务须在五更之前叫醒他老人家。
马小六愤愤起来，洗漱毕，就看到了县丞准备的早点。
干什么，要“旰食”，怎么这么早就吃早餐？
和古县令比，这已经算晚的，小的可不敢坏了规矩。县丞说。
说实在的，肚子确实饿了。既然已经算晚的，就用吧。
用完早餐，县丞禀道：马县令小六老爷，该下乡了。
什么？
今天是古县令定的下乡劝农日。
下吧，下吧。马小六不耐烦地出了衙门，却不见八抬大轿和鸣锣回避的仪仗，正要发火，却见诸葛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说：引蛇出洞，绝不可打草惊蛇。
马小六明白，硬生生忍住了。县丞招呼他坐到一个似马非马、似牛非牛的东西上，说：这是古县令发明的木牛流马。
县丞推着马小六，边走边介绍：这是古县令修的白石街。这是古县令修的防洪堤，人们叫它“古公堤”。这是古县令修的桥，桥名还是他老人家题的呢。这是古县令栽的柳树，人们叫它“古公柳”。这是……
幸好，目的地到了。几个老农正在田野忙着。马小六咳嗽两声，正想发表一顿演说，县丞却递给他一把锄头，说：古公常常讲身劝重于言劝，要少说多做。
累了半天，手上起了八个血泡，终于在一个老农家吃饭了。因为饿得慌，所以，马小六没有在乎只几样青菜，几碗米饭，不见荤腥，不闻酒香，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三大碗。老农连连称赞：马县令真有古公遗风，此乃大千草民之福也。
吃完饭，县丞从怀里掏出一券，上有印记，还刻了一行字“凭券到县衙结银一两”。不用问，这又是死鬼古贤的鬼把戏了。
回到县衙，马小六浑身酸疼，是站也痛，坐也痛。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县丞告辞去了，诸葛师爷却不走。马小六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引蛇出洞，老子都被蛇咬死了。
恭喜老爷，被蛇咬了，就证明有蛇。有蛇才好打蛇，革鼎才有对象。
革鼎个屁。这样下去，老爷我早被黄牛皮勒死了，被鼎压死了。
老爷，千万莫灰心，万事开头难。现在，有了对象，革鼎大有希望。老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博览群书，一定读过一代伟人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说的大有希望，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的一个婴儿。老爷呀，道路曲折，前途光明。
四、初战告捷
果然，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下乡劝农后五天，县丞报告马小六：上峰又来文催交上半年的税银了，总计十万两，而库房里不足一万两。
原因？
古县令一向体恤民情，轻徭薄赋，往往恳请上峰调减任务指标。今年春上古县令病故，不想上峰对任务不减反增，翻了一番；加之几个月来县令之位虚悬，小的们也就……
一派胡言！马小六一拍惊堂木，说：给你三天时间，把十万两税银一分不差地给我收上来。否则，大千县的事你再也不用管了。我再说一遍，三天时间，十万两。老爷我只问结果不问过程。退堂！
三天之后，县丞用尽吃奶的劲，也只收到不足万两税银，其中，还有五百两是自己掏腰包垫的。
马小六倒是和颜悦色：那天，老爷我错怪你了。你也辛苦了，回家歇息歇息吧。老爷我这就给上峰上书陈情。
这天夜里，县衙格捕头奉马小六之命，率领差役们对县城人们睡觉情况进行了一次拉网式排查，凡未和衣而睡者罚纹银十两。想想看，正是炎天暑热，有几个人和衣而睡呀。
第二天早上，格捕头又率众对人们用餐情况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清理，凡未推迟一个时辰用餐者罚纹银十两。其实，格捕头是只要看见人用餐，就罚银子，管它是卯时还是午时。看到卯时用餐的，就说他原来也是卯时用餐；看到午时用餐的，就说他原来也是午时用餐。总之是，“出钱”二字。
午后，诸葛师爷替马小六拟好了《告大千县父老乡亲书》，让格捕头率众贴遍满街满户。说：
半年的任务为什么一天就能完成，而且是超额完成？原因就在于革故鼎新。在这次任务中被处罚的人们应该深思，应该把帐算到古贤、县丞一干人的头上。是他们不把上峰交待的任务当任务，是他们不把下级应尽的职责当职责，是他们伤害了大千人民自觉承担皇粮国税的深厚感情，是他们违背了大千人民对和衣而睡、推迟早餐这种美好新生活的执着追求。本县坚信，大千的父老乡亲绝不愿作古贤之流的陪葬者、牺牲品，一定会成为革故鼎新、扬眉吐气的弄潮儿、排头兵……
五、“革鼎”理念十二条
马小六、诸葛师爷因势利导，开展了一场“思想大革鼎”运动。县衙门前树起一堵高墙，用来张贴“大革鼎”成果——各类文章，被称为“革鼎墙”。人们读到了许许多多好文章，比如，《革鼎思想是总阀门》、《思想无限、革鼎无疆》、《革鼎思想要在潜意识层面取得突破》、《思想超前，发展才超前》、《革鼎革鼎再革鼎》，等等，字字珠玑，振聋发聩。白净书生自是“革鼎墙”的常客，连格捕头也口述了一篇名曰《浅谈大堂用刑之革鼎》的文章，说“大堂用刑之故弊在宽，救之方在猛。若夫受刑之人为学童，则须革打屁股为打脑壳；为农夫，则须革打屁股为打手脚；为骑士，则须革掌嘴为打屁股。诸如此类，斯足以震慑奸宄，显朝堂之威仪也”云云。
白净书生出手不凡，邀约一干同仁，熬了十个通宵，把眼睛个个熬得通红，熬出了“革鼎理念十条”：
1、思路决定出路，革鼎决定一切；
2、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3、不换思想就换人；
4、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5、思想不革，两眼发黑；理念一鼎，万象更新；
6、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7、走自己的路；
8、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
9、办法总比困难多；
10、不争论。
马小六把它交给诸葛师爷推敲推敲，诸葛修改了两条，“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改为“迈大步、超常规、跨越式发展”，“不争论”改为“提倡百家争鸣，但不得无原则争论”，另增加两条：
11、凡古必革，凡马必鼎；
12、革故鼎新就是好！
马小六很高兴，要求以革鼎的精神抓“十二条”的宣传，务必做到铺天盖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白净书生组织一干书生，没日没夜制作各式标语、横幅、板报、节目、墙，他们的口号是“奋战三十天，定叫大千变新颜”。其中，用汉白玉砌成的两条永久性标语——“凡古必革，凡马必鼎”、“革故鼎新就是好”——赫然挺立在莫高山（大千县海拔最高的山）上，每个字方可百步，据说，已申报吉尼斯纪录，还将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赋闲在家多日的县丞被格捕头请到刑捕房，有人检举他讲了“大革鼎是大胡闹”之类的话。格捕头倒也客气，扔给他纸笔墨砚，说：马县令还是保你的，你呀，也就是一个态度问题，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作古贤的孝子贤孙。
县丞先是以沉默相抗，后来终于抗不过，陆陆续续招供了。马小六让诸葛师爷给招供材料加上编者按，在“革鼎墙”上发表了，叫做“反革鼎派的自供状”。
“自供状”说：我确确实实讲过“大革鼎”是“大胡闹”的话，不只讲过一次、不只跟一个人讲过，好几次梦见古贤时都讲过；古贤在梦中也讲过，还痛哭流涕；我要揭发，古贤是个大懒虫，根本不“宵衣旰食”；古贤是个大色鬼，曾经一一点评了大千县百花坊的美女，说这个其媚在目，那个其媚在腰，这个其媚在骨，那个其媚在神；古贤是个大骗子，他根本没有在防洪堤亲手栽下一棵柳树，防洪堤的柳树也不过区区三百棵，他却赋诗云“亲栽杨柳三万树，引得春风度大千”；古贤是个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大坏蛋，他说自己的施政纲领在大千县要管一百年，诅咒谁改一个字谁下台……
“自供状”最后说：我要反戈一击，我要和古贤彻底划清界限，我要戴罪立功，我要彻头彻尾、彻里彻外投降到革故鼎新伟大事业中去……
“自供状”是陆陆续续整理发表的，人们越看越过瘾，越看越对古贤恨之入骨。最后，群众终于发动起来了，在县丞的带领下，涌到古贤祠，砸了个稀巴烂，又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诸葛师爷当即代表马小六宣布：在这个地方将要建起一座美仑美奂的“革故鼎新塔”，马县令届时将亲笔题写塔名。群众最热烈地鼓掌，最热烈地叫好。
六、而今迈步从头越
大千县焕发出史无前例的创造力。人们唱着新谱曲的“革故鼎新就是好”，喊着“誓把古贤浪费的时光夺回来”，热火朝天、多快好省地建设新大千。
古贤的罪恶实在太大了。为了建鼎新大道（原白石街），人们不得不拆迁了一千零几间民房；为了把割裂县城成两半的河流改造成暗河，人们不得不砍掉防洪堤上三千多株柳树；为了建成大千现代农业示范基地，人们不得不平整了古贤曾经下乡作了劝农秀的几千顷农田；为了把“革故鼎新塔”建成标志性建筑，人们不得不砍光莫高山上的大树，采光莫高山的石头，塔无论如何应该比莫高山高……
马小六忙得不亦乐乎，今天到这里视察，明天到那里剪彩，日程排得满满的。马县令当然要革掉古贤的木牛流马，恢复八抬大轿和仪仗队，这样，一下子就为大千县增加了几十个就业岗位。但是，古贤造下的孽实在太多，革故鼎新的任务实在太重，木牛流马也确实比八抬大轿快，所以坐了几次八抬大轿，马县令还是改乘木牛流马。没有办法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们必须和时间赛跑。况且，这木牛流马也是新造的，有革鼎。诸葛师爷给人们这么一说，大家就都理解了马县令。
越明年，皇上降旨，调马小六进京，任新设立的革鼎部协理，从四品，正五品。时鼎新大道刚刚拉通；“地下河”工程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洪流（据说是古贤阴魂不散，招引来的），被冲毁了；大千现代农业示范基地收获了三十万吨野草和百万只野蛙，并成为人们赏月的好去处；革故鼎新塔虽然因为古贤的原因有点斜，但是，就算是斜的，也不比莫高山顶低了。
“我真舍不得离开大千呀！”马小六说。
学生守则
我的朋友李主任，人称“李原则”。别人说：“这个李原则，就是太讲规矩，太机械，太教条。”怎么说呢？比如说他在单位里管信访。凡有群众来信，必一一拆看，一一摘要，一一写具拟办意见，再一一亲呈领导阅示。有一天，家中有事，请假半天。新来的收发员不懂规矩，将一封急件径送给领导，事后向李主任报告。李原则大发雷霆，说：“我倒不是贪这个权。我要对领导负责。你想想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随信寄的是定时炸弹、是细菌、是毒药，怎么办，你担得起这个责吗你？”群众来信摘要本，李原则锁在保险柜里，连他老婆都没看过。有一次，他老婆以离婚相挟，硬要看一眼，李原则也没有答应。李原则就有这么原则。
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一些话李原则不瞒我。比如这会儿，他就对我说：“十多天了，不，整整十三天了，到现在是十三天零五小时再加十八分钟，我从一个很怪的梦中醒来。你猜我梦到了什么，我梦到又当了一回学生……”
下面，就是李原则给我讲的那个梦——
上课了，老师一笔一画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字。什么字？“规”。老师说：“对！我们开学第一堂课，就讲一个字——‘规’。”
“‘规’是什么？”老师问。
“圆规。”我们齐答。
“对，就是圆规。”老师接着问，“圆规是做什么用的？举手回答。”
全班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老师点我的名：“好，李原则，你来回答。”
“答：圆规是用来画圈的。”我一字一板地回答。
“答得好。圆规就是用来画圈的。”老师说，“俗话说，不依规矩，难成方圆。规就是圆规。没有圆规，画得成圆么？举手回答。”
全班又刷地举起了右手。老师扶了扶眼镜，想看清楚哪个的手举得最最标准，然后再点哪个。这时，发现我还没有坐下，问：“李原则，你怎么不坐下？”
“老师，您没叫我坐下。”
“好。”老师说，“我刚才为什么没有叫李原则同学坐下？就是试一试李原则同学对‘规’字的理解。李原则同学理解得很深。李原则同学的行动告诉我们一个浅显的道理：没有圆规，是画不成圆的。好，李原则同学，请坐下。”
接着上课。老师说：“党有党规，国有国规，动物园里有乌龟，学生的‘规’是什么？”
“是学生守则。”老师自问自答。
“莫看学生守则只有十条，很简单，要做到可不容易。”老师娓娓讲解，“比如‘努力学习’，只有四个字，要做到这四个字呀，就不准讲小话，不准睡懒觉，不准拖欠作业或者抄袭他人作业，不准……”
老师讲得太精彩，我听得津津有味。本来我是想带头鼓掌的，但是学生守则没有明文规定么，我就忍着，专心听老师讲。
“学生守则就是红绿灯，绿灯行，红灯停。如果不遵守学生守则，就是闯红灯；闯红灯是什么后果？轻则罚款扣分，重则车毁人亡。车毁人亡啊，同学们！”
这堂课真是振聋发聩，那个“规”从此就烙在我的血脉里了。但是，不珍惜生命，铤而走险闯红灯的人总是有的。
第一个闯红灯的是个女同学。学校发了校服，你好好穿就是。她不，偏在校服上乱写乱画。写什么？写一些半通不通的格言哪警句哪，还艺术字，还英文；画什么？画窗边的小女孩哪画糖果屋哪，还卡通，还前卫。乱七八糟，把一件好好的校服弄成了文化衫。终于，让老师逮住了。老师说：“学生守则上说，生活习惯文明健康。什么是文明健康？好好的校服你不穿，你要弄成这样！发展下去，你就要烫头发哪、穿时装哪、穿高跟鞋哪、涂脂抹粉打扮哪、穿金戴银招摇哪……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学习？”
女同学的爸爸被老师请到学校来，把女同学领回家。第二天，女同学再来学校时，一头长头发不见了；校服还是那件旧校服，只是上面的字呀、画呀被褪尽了。那个女同学几个星期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强氧化剂的气味，让我记忆犹新。
一只飞蛾扑火而亡，止不住另一只飞蛾接着扑火。这次犯错的是个男同学。月考有道填空题：“冰融化了，变成（两个字，创造性思维）。”这道题老师讲过，所以，全班同学除了那个男同学外都填了两个字：“春天。”那个男同学偏不填“春天”，他填了两个字“泪水”。老师都气糊涂了，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填‘春天’？”
“我琢磨，琢磨冰融了，路上就是泥泞；泥泞就摔跤；摔跤就痛；痛就泪水。这不，冰融化了变成泪水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瞎琢磨！”
“我琢磨，”男同学说，“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庸才，第三个就是蠢才。我琢磨，第一个填春天的是天才，第二个……”
“你！你！”老师简直气晕啦，说：“叫你家长来！”
这次来的是男同学的母亲，老师说：“这个孩子，我没法教了。你看他现在就知道女人啊、花啊、天才啊，现在就知道和老师对着干，将来……”
男同学被母亲领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返校了。有人说，转学了，有人说弃学了，有人说离家出走逃学了，你看看这闯红灯的后果有多严重！
但是，人啊，总是不愿意吸取教训。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往往变成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天气热得很，我们化学老师做测温实验，愣是用爆了三支汞柱。不想，我们的期末考试就赶上了这个鬼天气。也是我一时糊涂，竟然犯了错。不，不。不是没穿校服，虽然热得要命，我也不敢脱了校服，也不是偷看别人试卷，我可没有这个胆子。我不是看着天热吗，就买了一支冰棒；吃完了吧，又买了一支，给老师送去。
“我已经盯着你两堂考啦，你不老实，总想找机会左顾右盼；现在，又想用一支冰棒来贿赂我，没门！”老师咆哮着，把冰棒用力甩在地上，甩成几瓣。真是热，“滋”的一下，冰就化了；又“滋”的一下，水就没了。只留下那根细细的、细细的棍儿，孤零零地呆在水泥地上。
“等到教师要我喊家长来时，我已经醒来了；我看了看表，是凌晨……”李原则说，“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原则的人。”
“还是你原则，连作梦都原则。”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