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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格非访谈录

处女作·和《收获》结缘

蔡: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表作品的?最早发表作品的刊物是哪一家?

格:我是一九八六年开始发表小说的,当时发在《中国》上。

蔡:应该说,《中国》在当时是相当新锐的、有分量的刊物。你的处女作就发在这样的一份刊物上,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是你自己投稿的,还是有人给你推荐的?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格:当时是《中国》的两个编辑:一个现在也是我们清华的教师王中忱,他是丁玲研究专家;另外一个是作家吴滨。他们当时来上海出差,到华师大来,我刚好碰到他们。问我有没有东西,我就把写的东西交给他们,很快就发出来了。

蔡:你的创作一开始就表现出在形式上、在叙事上的新异,这些特征与你的处女作就发表在《中国》这样的刊物上有没有关联?

格:没啥关系。因为写作肯定是在和杂志发生关系之前嘛。写小说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有这个杂志,我也不知道哪个杂志好。他们谈起来,觉得可以发。我就交给他们。应该说写作的过程,包括作品里面反映出来的一些去向,跟杂志关系不大。

蔡:你觉得在你的整个创作中对你提携最多、帮助最大的是哪一些刊物?

格:《收获》肯定是的,因为如果说是最大的一个,那肯定是《收获》,没有疑问。因为我的比较大的作品,尤其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我比较满意的作品都是在《收获》上发的。其他杂志,那么《中国》也是,我跟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包括后来丁玲去世,杂志停刊,整个过程中,我跟他们的关系还是比较愉快的。里面的几个编辑都不错,包括牛汉等。然后就是《花城》还不错,《作家》,我和他们的关系比较好,还有《钟山》,大概就是这些杂志。

蔡:你的作品大多数是在《收获》上发表的,其他的刊物十分有限,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原因呢?比如地域上是否有关?因为《收获》办在上海,而你以前就一直在上海的高校任教,这其中有关系吗?

格:我也不挑杂志。哪个杂志发都一样。给《收获》发是有原因的。从我个人来讲,我当时觉得《收获》可能是中国非常好的杂志。所以当时我也不敢投过去,因为觉得自己水平没达到,尝试也不可能一开始就贸然地把小说寄到《收获》去。说老实话,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以后就一定要写小说。不过觉得大学教书比较有空,比较无聊,那么闲下来没事干,就写点东西,没想到专门去写小说。当时有个事情,我的《迷舟》写好了,我的一个朋友吴洪森看了,觉得写得很好,他说给我推荐,就拿走,给了《上海文学》。《上海文学》还是挺负责的。过了大概不到两个星期,《上海文学》实际管事的副主编周介人给我来了封信,写得很长,说我的小说写得不错。他认为《迷舟》是通俗小说,不适合在《上海文学》上发表。当时我也没觉得怎么。但是吴洪森他们几个推荐的就很生气,觉得这怎么是通俗小说呢?吴洪森是当时很重要的一个文学活动家,也是搞理论的,这个人原来在香港的《明报》当记者。他很生气,说:那我就给你拿到《收获》去。他就给程永新打电话,程永新就叫我把稿子拿过去。我当时听说过这个人,在《收获》当编辑,但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把稿子送过去,他看都没看,把稿子撂桌上,说:你走吧。我不知道会不会用,回来之后,这个事情我也忘了。大概过了两三个月,有人问起:你的小说怎么样,到底发不发。我就打电话问程永新,他回答我说已经用了。一开始我有点不太相信:怎么就用了?因为我感觉他好像也不是怎么热情。用了之后,通过程永新我认识了李小林,和李小林见了一面。她就跟我谈《迷舟》的事,谈她的看法。我一下觉得碰到一个很好的杂志社,它并不像我想象的很冷漠的。它是很看重年轻的作者,无名的作者的。这么简单地就给他们机会,彼此之间的信任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关系就建立起来。这很符合我的性格,后来我和《收获》的编辑关系处得很舒服。给他们作品,他们要我改,提出的要求让你觉得比较服气,确实是你比较偷懒的地方,他们能看出来。后来有的人就不理解,说你们《收获》怎么就要作家改稿子?据我和他们打交道看,他们看稿子非常认真,而且确实能提出非常重要的意见,然后也会对你进行鼓励,在你写得好的地方。李小林跟我说过一句话:要是成名的作家,要求反而会低一点。对于初写的作者,以后的路很长,我们的要求会更严格一些。不能一开始就飘飘然,基础不扎实就乱来。这可能是当时他们频繁要我们改稿子的原因。从我个人了解,这是非常好的一些编辑行为。因为他们不仅考虑杂志本身,他们考虑得要多些。那时候的人有更多些理想主义色彩,非常忘我,有利他的精神。《收获》的编辑特别好。从大的方面讲,他们对中国文学有种责任感;从个人讲,他们对作家也有种责任感,觉得要对你负责。觉得你年纪比较小,有时候不太能把握自己,对你的各个方面,尤其是作品的艺术方面,要求比较严,非常关心你。慢慢地,就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这主要是《收获》的几个人,朋友一样地对待你。李小林足以当我的老师,跟她谈话,非常亲切,不会让你觉得是领导,是主编。我和其他几个作家共同的看法,就是《收获》和作家的关系非常牢固,《收获》如果向我们约稿,我们不需要想就会去写,要我们改稿子,也同样会去改。

《收获》对你真好·有朝圣的感觉·好编辑的作用

蔡:《收获》不仅对年轻作者给予提携,开放地宽容地接受他们,而且对作者又严格要求,绝不降低水准,这就使得一个希望有所作为的作者愿意为它所用,愿意跟随着它,为它出力,效劳于它。《收获》和作者的关系不仅仅是人和刊物的关系,也不仅仅是作者和编者的工作关系,而更是人和人的亲和力促成的美妙关系。它凭借的是人与人的沟通和相互信赖。面对这样的一份权威刊物,不少新人确实会产生对自己的作品没有把握能被《收获》所用的心理。他们可能会积蓄了一段时间的创作之后,才敢把自己认为是最有把握的作品投给《收获》。我想知道稿子交给《收获》后,据说他们很严格,具体说就是需要多次修改,是这样的吗?

格:我知道有些作家要改很多次,改四五次的都有,尤其是比较年轻的。我的作品改两次的很少,一般来说改一次就差不多了。有的时候,也改得比较遗憾,没改好。李小林说:算了,就那样吧。包括我的《敌人》,李小林到现在都还在说。她说,这是非常好的作品。很可惜,要花大力气修改。我当时觉得写长篇写得很累,改一下就以为可以了。我还想补充一点,《收获》很大气。他们不会因为和你慢慢有了感情,朋友一样的,就马虎了,就可以不用改了。我后来知道包括对某些很有名的稿子,也是这样对待的。当然,他们会考虑策略的。和他们交往,你既感到自然亲切,又觉得他们是讲原则的。这就不同于一般的刊物。中国有一些编辑就认哥儿们,哥儿们的稿子就不用改了,不用看了。表面看起来很舒服,但从我来讲,他有时会害你,他不太负责任。《收获》两者兼顾,他们真的是对你好。

蔡:这是《收获》具有长远的眼光。李小林说过,她希望《收获》的作者发表的是最好的作品。这里不仅指把作品改好,而且她甚至希望作者是在最好的状态下写出的最好的作品。这包含着《收获》的编辑态度,也寄托了他们的编辑策略、编辑理念。如果你不是在最好的状态下写出来的,她甚至很替你惋惜。即使你的作品发表了,她也会感到很遗憾。她会想:如果作者再细心改一改会更好,如果作者能够再用一段时间磨一磨,说不定他会在更好的状态下,表达得更出色,把作品撑得更饱满。你在《中国》上发了处女作之后,紧接着就在《收获》上发表了作品吗?

格:我的第二篇作品,是在当时宗仁发编辑的《关东文学》上发的,叫《陷阱》。接下来,才是发在《收获》上的《迷舟》。

蔡:你的起点比较高,这么快就在权威刊物上发作品。不像有的作者,他也写了很多。可能也有一定的起点。但都是在一些二三流的、默默无闻的刊物上,或者在一些比较平庸的刊物群体中出没,可能就被淹没了。能不能说,某种程度上,由于你在《收获》发表了作品,就更快地把你推上文坛,也使你较快地上了一个更高的阶梯,在读者中扩大了你的影响?

格:这一点我很有感触。我很庆幸。假如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开始在一些比较烂的杂志上发很多作品,然后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或者怎么着,那真不知会怎么样。我那时候才二十出头。在《中国》上发了一个短篇,真正开始写作是在《收获》,基本上才把写作放在一个重要的地位,认真地去做。接触了中国最好的杂志,我觉得我真幸运。他们有那么高的水准,有那么高的要求,大家平常谈起来也都把它当成是个圣殿,对它有种朝圣的感觉。包括很多大的作家,如果不发他们的作品,他们会睡不着觉的。现在大家当然无所谓,那时候不一样,文学的号召力极大。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不管是作者,还是《收获》的编辑,大家对文学的看法、理念还都有种信仰。从开始就进入《收获》,去接受进一步训练,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蔡:特别是对一个从事写作的人来说,它在你成名的过程中,或者说在你创作的过程中,他对你的提携会更早地促使你走向成熟,它会把你推向一个更高的基点上,这是很重要的。《收获》给人的印象似乎显得比较平稳一些,但是仅仅看到这一点是不够的。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收获》集中刊发过包括你在内的一大批先锋作家的小说,又让人大吃一惊。因为这似乎与《收获》以往的风格很不一样。由此我们看到《收获》的另外一些更丰富的内在元素,《收获》的大家气象,《收获》的长远眼光。因为八十年代中期,可以说是新时期国门打开以后,借鉴西方文学的实验作品开始显得比较成熟的时候。而且《收获》的眼光很准,它看上的作者基本上都是有发展前途的作者,像余华、苏童,像你,十几年来都处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准上,是新时期取得重要成绩的作家。《收获》的声名在外,树大招风,有时候也造成某些作品难以发出去,原因很多,有时候就造成了刊物和作者之间的误解,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格: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从刊物来讲,它肯定会有自己的编辑方针、倾向性,我想甚至也会有局限性。但对《收获》来讲,我想它的编辑眼光是比较成熟的。老的作家,分量比较重,它当然会发他们的作品,但在年轻作者方面,它肯定是非常慎重的,也是很有眼光。它不会只是因为你是标新立异就发你的作品,它会看你的潜力。比如你作品的变化,是为求变而变的,还是只是作品的内在需要。这如果不是基本素质决定的,是很难判断的。你说的这种情况也存在,比如有的刊物发了风头比较健的作品,比较外露的作品,这里比较复杂。

蔡:你的作品多年来一直是程永新当责任编辑,你谈谈他在你的创作中起的作用。

格:程永新是我的好朋友,关系已经有好多年了。他有时候到华师大来玩,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交流的渠道更多,大家可以无话不谈。不管你的稿子好不好,他从来都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也不会完全百分之一百地同意他的观点。一般来说,他对作品的看法是非常准确的。在交往当中,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他会直截了当地提出来。最怕的是,有一种编辑,是哥儿们,他也不看,乱七八糟地就给你发出来。还有一种编辑,他对你不好,他也不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他哪些地方对你不好,缺乏交流。还有一种编辑,他对你好,但你不满意,因为他说的都是外行话,你会反感,这是第三种。第四种就是程永新那样的,他自己也写稿子,而且看了那么多年的稿子,他不会犯低级错误。应该说,他对我的帮助是比较大的,每篇稿子的结构、语言,包括《迷舟》那篇。我记得他给我提过意见,是整个叙事结构的问题。我觉得都非常准确。有好几篇小说,我是接受他的建议修改的。比如《青黄》,有些删掉,有些修改,包括作品起名叫《青黄》,是他提议的。原来篇名叫《事件》,他认为改作“青黄”比较好,然后我就改了,真是好。他认为“青黄”是作品的关键词,这个题目由两种颜色组成,非常醒目,很新奇,又很奇怪。但是这个词又不陌生,因为中国有“青黄不接”的说法。他是很有感觉的。从题目、词语,还有里面一些结构的调整,他都会提意见的。我的稿子主要是程永新看,李小林也是每篇都看,她有时看一遍,有时看了两遍,她很认真,然后会提出很多想法的,比如错别字,帮我改了很多,有些习惯写法。从各方面来说,他们两个都对我帮助很大。

蔡:给人的印象是,程永新对新潮作家在《收获》地位的确立或者说《收获》对新潮作品的接纳,都起了很大的作用,是不是这样?当然这也包括主要负责人李小林的宽容、开放的心态,一种富有远见的眼光。

格:这方面程永新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一个是他的感觉比较好,跟我们比较近,年龄的关系;另外一个就是他所起的作用是相当大的。一开始他们在办第五期、第六期的《收获》的时候,这一点我不太确切,反正那时候每一年他们都在最后一期办“青年作家专号”,为了第二年征订,会花大力气,好多稿子都是程永新组的。也不都是年轻人,包括史铁生、马原、莫言,有时候也放在一起,我们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这就使我们和我们上一辈的作家关系非常好,见面大家很自然地成为朋友,没有什么隔阂。程永新对先锋作家推动很大。他不是个评论家,但他起了很大作用。

蔡:我听说由于《收获》在一九八七、一九八八年左右集中发了不少新潮作品,受到了某些领导的批评,说:发了些什么呀,没有一篇看得懂的。看来《收获》在前进的路上是比较艰难的,也说明《收获》是有气魄的,敢于顶着压力做事。《收获》默默地承受了不少压力,你知道这回事吗?

格:压力还是比较大的。我觉得他们绝不会降低自己的要求,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巴老精神延续·不泯灭的现代精神

蔡:《收获》几十年来长盛不衰,一直处于中国当代文学期刊的权威位置,这与《收获》编辑长远的眼光、编辑的较高素质、对作者的提携与帮助、对文学的高度负责和奉献精神、办刊的特有的方针与风格,等等,这些综合的原因奠定了这本杂志在文学史上雄厚的基础和长远发展的可能性。

格:我觉得办杂志与文学的气候和外在的环境是密不可分的。不让你办,你肯定就办不下去,这个大前提我们是不可改变的。抛开这个大前提不谈,这有很多不是个人所能做到的,那么一本杂志和某一个人是有关系的,领头的这个人的素质对杂志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我认为一本杂志一两个人就可以办好。有的杂志人很多反而会导致很多问题。《收获》杂志没几个人,大家都很敬业,好多事情大家都能够商量,李小林的话他们也比较听,基本上能够把握这个杂志,我觉得这本杂志和李小林的关系非常密切,她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再往前推的话,这里恐怕和巴老精神气质的延续有关系。境界怎么样,不是你读几本书就能够读出来的。《收获》肯定和这几个人有关系的,特别是李小林的作用。我想我不用再多说,大家也都明白。我对李小林是只有感激的。她也不是对你怎么样,有时候几句话,你就能够理解了。你可以感觉到,她对你的关心爱护。我是很反感过于密切的交往,把彼此的关系搞得很猫腻很近。李小林和我的交往大大方方的,一年也就和我打几次电话。见面大家客客气气的。平时也不来往。然后你一直觉得她是一位很值得敬重的长者。她的想法也会影响到我,比如对杂志精益求精,我写作的时候自然有压力,哎哟,是在给《收获》写稿子,我得认真呀,不能乱来。换句话说,我如果在给随便一本杂志写稿子,我肯定会偷懒。人都是这样。我很累,赶快把它弄完算了。给《收获》写的,我得多看看。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当然,如果我的观点和她的发生分歧,而我认为我是对的,我也会坚持。不管你是老师不老师的,这是我的性格。我知道她很认真,我在写作时,自然会用全部的力气来写,不敢偷懒,哪怕是短篇。我相信她不只是对我一个人这样。

蔡:你说的承传很重要。我在梳理《收获》几十年的发展历程时,就试图从几代主持人的办刊方略中,找出相互延续的内在的相似点。李小林的确是继承了创刊人巴金、靳以的精神品格。而巴金、靳以,又是三四十年代的出版家、编辑家。他们本身继承了鲁迅等前辈的坚韧纯粹的精神传统。这样,通过巴金、靳以的身上,带来了现代知识分子的文化品格、人文精神,传递给了更年轻的一辈。这是一种不会泯灭的精神力量。有了这种精神品格和力量的刊物,和没有这种精神品格和力量的刊物就大不一样。由此,也使得《收获》赢得很高的地位,具有重大的影响。我觉得《收获》在当代期刊中更多的保存或延续了现代文学的大师们的精神血脉、思想风范,这是其他刊物难以相比的。

格:我在史料上不可能提出更多的证据,因为我对《收获》的历史不太了解。但是,我相信肯定有承传影响的。

内在不变的东西·把好作品网罗到杂志上来

蔡:你的大多数小说是在《收获》上发表的,当然也在其他刊物上发表过一部分作品,想请你对比一下《收获》和其他刊物,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格:第一,《收获》的稿源肯定不成问题,这一点可能和其他杂志有区别。它毕竟是大哥大,声望很高,这种声望不是一天就能建立起来的。这样它可能挑别人挑得比较多。很多杂志、作家,都把稿子往它那里送,根据各种关系塞给它。对于其他杂志来说,它们要拉到稿子可能没有《收获》那样的有利条件。也难怪可能逮到一个就发,有的杂志抢稿子抢得很厉害。我们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一个稿子可能同时有许多杂志来要,大家都打电话来联系。这时候我们当然首先考虑给《收获》。当然遇到这类问题,他们也不会再接着争了。他们也知道争不过《收获》。所以,我觉得这是有区别的。它是最厉害的,跟《花城》、《钟山》并称为三大杂志。我对《十月》、《当代》评价不高。我觉得南方的这几个杂志是相当不错的。我的稿子首先会给《收获》,其次会给《花城》,或者给《钟山》。第二,涉及编辑的修养、眼光问题。有些作家比较年轻,还没有出名,写的稿子质量不错,但是很多地方都发不出来。好多杂志并不是抢不到稿子。它们有可能抢到稿子,但是它们不发。很多杂志没有眼光。他们还没有出名,你为什么不去抓?《收获》抓了很多都是第一个没有发出来的作品,比如说韩东的作品。程永新跟我谈过,当时韩东的作品很难发的,并不是像后来很抢手的。《收获》一开始就发了他很多东西,比如他的几个短篇都很精彩。这么多年来,我觉得《收获》的编辑风格比较成熟,它能够保持一贯的特点。它有一定之见,不会因为今天时代变了,它就来另外一套。当然,它也会因为时代的发展而有所变化。但是,内在的东西不会变。尤其是八九十年代以来,它发的一般都有一定水准的,不会乱来。

蔡:《收获》到八十年代前期,获得的全国性奖励以及各种奖项比较多,但是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得到的各种奖励就少得多了,或者说得奖份额远不如从前了,尽管在圈子里它的名声还是那么响,对这个问题你怎么看的?

格:我觉得这是《收获》的光荣,不是什么短处。我觉得获奖的作品当中有很多是不好的。当然《收获》也有一些作品获奖,素质还是不错的。但是文学奖,作家们都比较清楚。作品给《小说选刊》选中,给《中篇小说选刊》选中,获短篇奖、中篇奖、长篇奖,这个东西我们不是很看重的。搞那么多年写作,大家还去看这个东西,那我觉得这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很早以前大家就有这个想法:还去争什么奖。奖给我,或许我还不要,我可能会推掉。比如上海曾经给过我一个奖,我就没领。八十年代中期以来,《收获》获奖比较少,我觉得这恰恰是《收获》非常杰出的地方。因为获奖有各种机构,各种莫名其妙的评选,有各种程序、利害关系、平衡,最后弄出一个获奖篇目,就一两篇好作品嘛,八九篇很差的。一开始的中、短篇小说评选还不错,那段时间《收获》得奖的很多,后来就烂了。《收获》在这里边正说明它往前走了,因为得奖的不行了。

蔡:后来得奖的好多作品,读者并没有记住它们的名字,但是《收获》上的作品读者还是挺感兴趣的。

格:历史上真正能留下地位的作品,我相信有很多都是在《收获》上发表的。或者反过来说,《收获》上发表的好多作品在历史上能留下地位。但是你看获奖的很多作品,很快就被读者忘记了。过了若干年,谁也不会再记起它们,也不去关心。有很多作品,都是这样的命运。所以,我认为一个成熟的杂志,不应该去关心这些。有些作家获奖,对有些杂志来说求之不得,扩大影响,这没什么不好的。但不获奖也没关系。《收获》到最近也还有获奖的,但是慢慢地少了,这是正常的。

蔡:这也是文学发展的规律。新时期刚开始时,由于杂志还比较少,还不具备与《收获》抗衡的实力,所以与《收获》瓜分蛋糕的就比较少。后来,参与竞争的渐渐增多了,《收获》所得的份额自然也就减少了。当然获奖并不是衡量刊物好坏的唯一标准。重要的是,多发有分量的优秀的作品。毕竟作品的实力,才是刊物真正对文学发展作出贡献的重要因素。其他任何人为的因素,最终都将在历史的检阅台前面暴露出弊端。好的文学刊物应该致力于挖掘和发表有特色有成就的作品,《收获》在这方面还是下了工夫的。

格:《收获》的最重要功绩,我想是:一方面,它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能够把中国相当优秀的一批作品网罗到自己的杂志上来,保证了刊物的质量;另一方面,它在新时期以来,一直致力于培养年轻作家,它不断地推出新人,保持了相当的活力。它与作家保持了对话的关系,推动作家的成长;反过来,它也会从作家那里得到启发。《收获》和作家形成了互动的关系。

蔡:我统计了你在《收获》上发表的作品:长篇小说三部、中篇小说四部、短篇小说三篇,总共十篇。单从发表小说的数量方面来看,你是《收获》上发表小说的大户之一。而且从质量上来看,你的作品还是有可供探讨玩赏的质地的。可以说,你是《收获》重点扶植的作家中的一个。我们退回去看,多年来你的创作潜力还是可观的,成绩也是不错的。应该说,《收获》没有看错人。像你这样借助《收获》成长壮大的作家,显然也不是唯一的一个。另外有两种情况,我考察了新时期重要的小说作家,发现也有一部分重要作家至今没有在《收获》上发表过任何作品,如刘震云等;有一些著名作家,如残雪、韩少功,他们基本上没有在《收获》上发表过重要的作品,仅刊登了很有限的一些小文章。这里的原因一定很多,对这些情况,我想请你从作家的心态、背景等角度谈谈看法。

格:这里有多种可能:有的作家给《收获》稿子,被退了。作家自尊心很强,以后就断了来往。我曾经也被《收获》退过稿子,这是唯一的一次。而且,我自己还觉得写得不错。如果我不了解《收获》,我真的会生气。因为作家很敏感,我觉得不错,你为什么不用?如果不了解《收获》,那么误解就造成了。那么我以后有稿子就不会再给《收获》了。因为刘震云他们也都是大作家,其他地方抢着发,你不登,有肯登的地方,犯不着再跟你纠缠不休。这是一种情况,任何杂志社都是难免的。对作家个人来说,不发你的作品总是很难受,因为是对你的否定,尤其是当你觉得写得不错的时候,你肯定会觉得不舒服的。是他们错了,还是我错了,你会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你再给他们,他们又给发了。然后你会发现,原来这里面有误会。因为不可能每个人的看法都完全准确,不能要求这么高。第二种可能,就是《收获》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它发哪个作家不发哪个作家,永远也没办法。我看世界上没有哪个杂志能够把所有的作家都一网打尽,它肯定会遗漏的。有的时候是无意忽略,有的时候就是有意不发。它觉得没有达到我的水平。有的作家外面再怎么红我不管,我也照样可以不发你的作品。这恰恰说明《收获》是好的。我一点不会觉得它退我的稿子是不对,或者说它不发哪个大作家的作品就完全错误,没有这回事。我个人感觉它是真诚的。它觉得不符合,就退了,那么其他杂志发了,也有了生存空间。只能说相比较而言,《收获》的眼光还是比较全面的,但是它肯定会有一部分作家没有发表作品。这有两方面原因,可能有作家这方面的问题。一开始就故意不给《收获》,我想也不太可能。肯定给过,但有一些小误会,挫折,因为作家要求比较严,这样就导致了没有发出来作品,以后就算了。另一方面,就是《收获》有自己的想法。

蔡:还存在一种情况,就是有些作家认为,他(她)把最好的作品给了《收获》,而把一般的作品给了其他刊物,但是后来却证明了给其他刊物的作品反而才是最好的,这就可能出现某些作家在《收获》上没有发出真正有分量的作品,而是流散到其他刊物去了。当然可能还有多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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