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想象一个人一生中没有梦,没有梦的人生是枯燥的、乏味的、无聊的、甚至痛苦的。
人对生活的向往常常是从梦开始,人对世界的创造性冲动常常是由梦而来,人对生命的留恋常常是因梦存在,人对天国的理解常常是在梦中完成。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的梦最纯真和最简单,少年时的梦最虚幻和最浮躁,青年时的梦最热烈和最浪漫,中年时的梦最沉重和最现实,不知老年是否还会有梦,抑或那梦充满着因对死亡的恐惧而变得阴暗和茫然?
1989年正式调来海南,于是听到了无数男人和女人关于梦的故事,他们的梦包括一夜暴富以使穷得太久了的自卑变为有钱人的自尊;包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使以前没有爱情的婚姻彻底死亡;包括自己的价值被重新认定以使默默无闻的人生涂抹上些许辉煌;包括逃避备受压抑的周边氛围以使每时每刻都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包括……一切能够改变以往不尽人意命运的痴心妄想。
这是人本能欲望的现实阐释,是人一旦有了能够选择的权利后的公开表白,是因着热爱生活才会发生的冥冥呓语,是为了对个人生命存在进行验证的群体喧嚣。
追逐从日升到月落的奇妙瞬间,就是梦者梦境的闪耀和升华。
我不是为了梦的冲动和梦的实现而来到这个冬天没有雪的孤岛上的,这并非是我没有梦,更并非是我早已经超越了凡夫俗子的尘世而有了对彼岸的真实把握,我来海南仅仅是个人生活的无奈,是短暂生命旅途中的误入迷途,是与“10万人才过海峡”无关的个案,是没有任何历史意义和关注价值的偶然。
因而,我更需要用梦来麻醉自己,更需要用梦来装点生活,更需要用梦来点亮前途的黑暗,更需要用梦来证实自己的并不卑微。
我喜欢自己有梦,也喜欢看别人的梦。
也许仅仅因为现实没有梦亲切?
林旭飞送来《我的海南梦》的清样,正中喜欢看别人的梦的下怀。
这是一个于天涯海角土生土长的男人的梦,他用方块文字把这梦真实地表述出来,他用全部情感把这梦嘹亮地歌唱出来,他用遥远追忆把这梦无悔地再现出来,他用理性思维把这梦浪漫地诠释出来。
梦不是闯海南的大陆人特有的专利,海南本土人更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对美好生活追求的梦境中,他们比大陆人更渴望让自己爷爷的梦、奶奶的梦、爸爸的梦、妈妈的梦、妻子的梦、儿女的梦变成身边的真实存在!
他们的梦与闯海南的大陆人的梦的根本区别在于:后者发出的梦语更多的是关系个人命运的改善和改变,而前者传递的梦语是和海南岛的繁荣与否血肉相联。
后者对个人权利的张扬表达了时代的宽容和进步,但前者对整体利益近乎终极的关怀坦露了民族繁衍的本能和固执。
不存在孰是孰非,仅仅是价值取向和有关“根”文化的不同认识(也就是在不同人群中的不同意义)。
于我,因着倾向前者,所以青睐林旭飞的《我的海南梦》。
在万泉河温柔的流水边降临于世的林旭飞有着农垦战士、大学生、宣传干事、团委书记、进出口公司总经理等人生经历,在这些平凡经历的覆盖下,他是怎样地像浮云一样让自己的梦漫无目的地飘散,又是怎样地像渔夫撒网一样把自己的梦收获回来?
翻开目录,于是看到了《海韵篇》,看到了《椰风篇》,看到了《观山篇》,看到了《恋水篇》,这正是海南人赖以支撑自己精神家园的生态基础。
怎么能想象,海南人的梦中能够没有碧波万顷的大海,没有海面上扬帆万里的渔舟,没有如同塞外飘雪的海鸥,没有时隐时现的红珊瑚?
怎么能想象,海南人的梦中能够没有似少女般亭亭玉立的椰树,没有清凉甘甜的椰子水,没有长城一样迎击台风的椰林,没有遮阳挡雨的巨大椰叶?
怎么能想象,海南人的梦中能够没有刺破青天的五指山,没有养育黎家儿女的黎母山,没有遍布热带雨林的尖峰岭,没有让人们不得不顶礼膜拜的毛公山?
怎么能想象,海南人的梦中能够没有奔腾到海不复回的万泉河,没有滋润了土地和生灵的南渡江,没有平静如镜的南丽湖,没有打下百米就汹涌而出的温泉?
这是海南人永远的梦,是谁也无法从他们灵魂和肉体上切割下去的有机组合。为了这梦的永生,他们宁愿死!
林旭飞的梦,只能,也必然是他们共同的梦。
对这样的梦,我五体投地。
我不想重复《我的海南梦》中的情节和细节,这样做的结果无疑将剥夺读者阅读的快感。
我也不想像一个经院式学究那样从风格、体裁、样式对《我的海南梦》做一番论文式的分析,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被真正的有识之士贻笑大方。
我认为读者有能力,也有权利用处女式阅读,将自己的梦去与《我的海南梦》进行心灵地撞击和融合,从而达到生理和心理的愉悦。
假如弗洛伊德的文学创作依赖梦境产生原始冲动的学说被相当数量的作家认同的话,那么,这一理论同样因《我的海南梦》得以再一次验证,当然,这种验证缺少一种形而上学式的玄机,但也因为没有这种玄机而使这本书读起来轻松流畅。
读起来轻松流畅的书应该不是坏书。
我们还要在中国的海南岛上活下去,活着,是一个美妙而有时又很悲壮的字眼,但是,只要有梦,就说明活着是有希望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了的标志之一就是没有了梦,没有了梦,也就等于一切都没有了激情、冲动和兴趣。
愿海南岛上永远有梦,愿在海南岛上活着的人永远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