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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童年的芦苇荡

我的故乡是个水乡。那条蜿蜒流淌的蓟运河,好像一条碧绿色的带子,拴着河两岸的村村镇镇,给故乡带来繁荣和生机。天津、唐山的生活日用品,用船运到乡下,乡下的农副产品,用船运到天津、唐山,都离不开这条蓟运河。小时候在河边玩耍看那行进的运输船队,让我萌生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跟船逛逛天津、唐山,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至于蓟运河上那忽明忽灭的点点渔火,艄公行船时飘在河上的敞亮吆喝声,更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他们使我最早感受到家乡的美。

然而,比这更令我痴迷的,还是蓟运河畔的芦苇荡。那里有我童年的欢乐,那里有我童年的梦幻。

我对大自然的深情热爱也是从这芦苇丛开始的。长大以后读过的哪一本美学书,我觉得都没有这芦苇丛更能启迪我的心灵,这芦苇荡是故乡馈赠我的一本天然美学书,我无时不在津津有味地默读着它。

蓟运河畔的芦苇,长得茁壮而茂密,铺展的面积也宽,我们小时候钻芦苇丛玩耍,一扎进去半天都走不出来,有时害得大人们喊叫着找我们。那芦苇荡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最美的要算夏天和秋天。

夏天是翠绿的一片,秋天是金黄的一片,在温煦的阳光照耀下,闪着青色的黄色的细碎光点,让人眼花缭乱,不禁产生种种奇特的联想,要是有微风习习吹来摇动芦苇丛,芦苇发出好似轻波袭岸的瑟瑟音响,如同用悄声细语在絮叨什么,就更使你感到芦苇荡的神秘。秋天正是芦苇扬花的时节,这时你若走进枯败的芦苇丛,很快就被苇花沾一身白绒绒,赶也赶不走,扑也扑不掉,弄得你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在手忙脚乱之中感到快活。苇花洁白轻柔犹如棉絮,我们常常用苇花沾成白眉毛、白胡须,充做老年人互相戏闹着占偏宜,好像只有成了至尊长者,在这世界上生活才有味儿。那时真的一点也不谙老来会有的辛酸,不然哪里会慷慨地肯用少小换童年。

故乡的芦苇荡给了我童年无尽的欢乐,其中最使我惬意和迷恋的,还是掏鸟窝和吹苇哨。芦苇荡中栖息着不少的鸟儿,个头大小和长的样子都像麻雀,但是比麻雀漂亮精神,有股水灵劲儿,我叫不出鸟儿的名字来,更不知道他们的习性。这些鸟儿有时被惊动,扑楞楞地从芦苇丛里成群飞起,呜叫着在低空盘旋一阵,又直冲冲地迅速扎入芦苇荡中,那情景那阵势颇像万箭齐射齐落,极为壮观。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经常仨一群俩一伙,钻进茂密的芦苇荡里,寻找鸟儿含草搭成的窝,掏鸟蛋抓雏鸟。窝里要是有几颗鸟蛋或几只雏鸟,便高兴地掏出来轻轻捧走;如果只有一个空空的草窝在那里,立刻翻了小脸,又气又骂地把鸟家抄得寸草不留,个个都俨然是这芦苇荡中的好汉。其实几颗鸟蛋几只雏鸟,对于我们并没有什么用场,无非是寻得一时的乐趣,耍耍孩子的威风罢了。

要说有意思,还是吹苇哨。蓟运河畔的芦苇,叶子又青又宽,最宽的有一寸多,乡亲们用来包粽子,拿到集市上去卖,不一会儿就被买光,人们就是图这粽子个大新鲜。我们这些孩子也喜欢苇叶,有时兴致一来,大家采几抱堆在河边,围坐一起折各式各样的小船,放漂在河里,很是好看。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做苇哨。采几叶宽宽的青嫩芦苇叶子,卷成一个形似海螺的小喇叭,吹出单调而美妙的音响。那带着水灵灵潮气的声音,呜呜地连成一片,响在故乡黄昏,听起来非常亲切,让人有种感情上得到愉悦的满足。可是孩子们总不是安分的,吹着吹着就有人故意吹出怪调,这时就会索性来个怪调大比赛,那不时冒出来的怪声怪调,逗得我们前仰后合地笑。我的童年就常常沉浸在这芦苇哨吹出的乡音里,后来一想起故乡就有这稚嫩的哨音响在耳边,它比任何优美的思乡曲都更能打动我的心。

噢,从年龄来说,童年早不属于我了,那些无忧而有趣的童年生活也不复存在,更何况后来的生活给了我不少艰辛,我的童心也该泯灭了。然而,一想起那有过的童年,一想起那蓬勃的芦苇荡,我还是这般兴奋,因为这些都是同我思念着的故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

哦,童年;哦,故乡。原来你并未远去,你还在我的记忆里,你还在我的思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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