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深冬的一天傍晚,司仪独自坐在窗内痴望遍野的白雪,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这句诗。忽又起身去书柜里取出表哥送的那把小折扇,轻轻拉开扇叶,细看那上面的“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霜梦有知”,想着表哥凄苦的心境与刚毅含笑的面容,深觉表哥活得太累太艰难。政界的错综复杂,即使再正派的人也难免为了工作或人情之故而尔虞我诈,赞美者说“深谋远虑”“高瞻远嘱”,反对派言“诡计多端”“老奸巨猾”。政治上没有永久的朋友,生活中没有不散的宴席。在外面没有吐露真言的处所,在家里又无法得到理解。
男人,尤其象表哥那样的男人,是真的活得太累。他们不仅要活出自古至今对男人定位的功成名就,还要时时注意是否疏忽了妻儿的要求和感觉。在家里找不到理解与爱,在外面,面对偶尔遇到的多情的目光,也不得不用理智的利剑违心地斩断。为了维护自己一个好男人的光辉形象,他们该要付出多大的意志和感情的代价,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焦虑与饥渴!
这就是一个好男人的标准么?
好女人是否也是这样?
表哥可以算一个好男人吧?司仪这样想,马上又说:太可怜了!
怪不得许多女人宁可选择“坏男人”。司仪任思绪意识流般淌着——
高尚的男人不一定可爱。可爱主要表现在生活中,在细节上。表哥却高尚和可爱两者兼有。
可表哥的心境却那么凄苦!
司仪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也许是胃病又犯了。她起身去喝几口热水,又想:很多人说胃病的起因是饮食失调,其实那完全是一知半解,所有病皆由心情引起,正如作家柯云路所言:“你想病,你就生病”、“不想病,谁能病我”。这胃病还是那年跑调动时犯过,这么多年原以为好了的,不想,近日来又犯了。
唉!不想了!还是看点书吧。看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还是少看为妙。任何东西钻多了不好。就象地道,挖多了反把自己也弄糊涂了。
罗舜父子俩回来了,司仪赶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问儿子:念念,你们堆了几个雪人?
司念搓着红通通的手,跺跺脚笑着:妈妈,叫你去你不去,多好玩呐!我和爸堆了一个雪人,做了一个红鼻子、红嘴巴。我说这是我妈妈,在这里看着我玩。爸爸说,干脆让你妈长胖点,她太瘦了。我们就又加雪,一捧一捧地加。爸爸加背上,我加肚子上。一看,妈妈象企鹅头小肚子大。爸爸又说,头小了,再让她的头胖一点,我们就又加在头上。头加大了,身子又小了。又加身子,头又小了。又加头,身子又小了……加呀加呀,直到妈妈长得和奶奶家的大水牛那样。爸爸一看,大笑着说算了算了,太胖了我们都打不过她。
儿子还没说完,司仪就噗哧笑了起来,见罗舜只穿一件毛衣,牛仔裤上不少水印子,样子象个顽童,心生爱怜,嘴里故作严厉地说:看你们父子俩,只晓得玩!还专门在背后编排我。都穿上衣服!
罗舜便向司念做个鬼脸,爷儿俩一箭冲上了楼,哈哈大笑起来。
司仪笑着摇摇头,看钟:五点了。便进厨房做饭。
吃饭时,司仪说:明天我俩上街办些年货,后天星期六,送到司念奶奶家去,好不好?
罗舜说,你一个人去办吧。我还挺忙呢。
我一个人怎么拿得动?
办少点,再不干脆给点钱算了。
给钱不好,她收在口袋里就舍不得用。还是买些东西。司仪深知婆婆的习性,比做儿子的还用心。
司念忽而说:爸爸不去我去。
你有什么用?司仪问,你能拿多少东西?
瞧瞧!我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司念将拳头握起来高唱道:“同舟么共济海让路,号子么一喊浪靠边,百舸争流千帆竞,波涛在后岸在前……”
罗舜笑了:儿子,航海还早呢。现在的任务是快点吃饭!
是!爸爸!司念一个立正,又逗得夫妇笑起来。
这样的笑声里,表哥的影子便无踪无迹。司仪心想:今生只能做个贤妻良母了。如此的天伦之乐还能不满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