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对朕都极是畏惧,更不敢将所有展露与朕,那些个妃子也是一样。”栾承昱温存地看着她道,“曾经朕以为此生朕便是孤身一人,虽高高在上却是茕茕孑立。直到遇见你,朕才明白此生不会再那么苍白。”俯下身子额头贴在她的额际,呼吸有些温热,一只手揽着她的柳腰,另一只手紧扣在她的手,低声道,“不管这世上有多少人对朕心怀异心,朕只要你永远站在朕身边。这世上真心待朕的几欲全无,朕有你这个唯一便已心满意足。”
听着这句话,苏亦岚心中一震,双眸睁得极大,心口一阵酸涩。坦诚相待?然她隐瞒的实在是太多了,她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怕自己一句失口便酿成大祸。悲剧从来都有,可是她不愿再见证。
还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她自己去解,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亲自去做。若是此时将一切告知他,她不敢肯定他会认同自己。
栾承昱心头微微一颤,满腹深情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然她没有立刻就回答自己,强掩着心中失落,脸露笑靥道,“难道岚儿不愿成为朕今生的唯一吗?”
苏亦岚闻言连连摇头,抬眸掠见他眉宇中一闪即逝的哀伤,心中某个地方似在沦陷,伸手捂着他的嘴,嘴角轻扯道,“我愿意,”忽而双手攥着他的衣襟轻声道,“只是请皇上莫忘了自己的话,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松开亦岚的手。”
栾承昱嗯了一声,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吻如雨点坠落,映射在地上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愈发长了。苏亦岚合眼感受着他的气息,若有一****得知了所有真相,不知他会怎样。
一连几日,日子都极是安静地度过,栾承昱忙于政务,也极少来看自己,苏亦岚也觉着清闲些。如今处在建华宫的偏房,日子是清淡了些。虽然这几日看似平静,可是她还能隐隐觉察出氛围有些冷凝,或许就在几日之后,便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着天气极好,所以她便命人将里头的楠木躺椅搬了出来,铺上银狐素色褥子慵懒地躺在上头。坐在合欢树下,伸手横在额前,细碎的阳光和煦地照了下来,白皙修长的玉指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流光似水,如此静谧倒让她觉着有些不安。
“你在瞧什么呢?竟也如此专心,”栾承昊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掠一眼放在她身上的《诗经》,温声笑道,“原来是看书看得闷了,寻个空隙消遣呢。”
苏亦岚本还有些无聊,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转眸望着他笑欲起身。栾承昊立马招手道,“别,这整个皇宫都瞧得出来,皇兄如今最疼你了,本王也不敢受你这一拜。”
苏亦岚清丽的眸子忽而闪过一丝黯然,眉宇间有些失落。栾承昊瞥见她的神情,忙不迭脱口道,“本王无心之失,哑奴姑娘休要见怪。”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宫里没有个安静的地,本王听说你在这里,便按捺不住走来了这里,想与你说说话。”
苏亦岚瞅着他一脸凝重,深谙他话中的意思,明白他为何而来,脸上含笑曼声道,“王爷如此看重哑奴,哑奴荣幸之至。若是王爷不嫌弃,哑奴愿意听听王爷心中的苦闷。”
栾承昊杯酒下肚,泯然一笑,“你果真很像本王从前的一个朋友,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些变了,变得本王有些不认识。本王现在没有旁的想法,惟愿她今生能够过得好。”
苏亦岚心中甚是欣慰,明白他所言乃是自己,很开心能有他这样一个知己,只是眼下自己还不能将身份揭破,盈盈浅笑道,“能够成为王爷的朋友,那个人自然是三生有幸,现在她有些变了,王爷也莫要放在心上,或许过一段时间便会一切皆有眉目,只是王爷此行绝不是只为了与哑奴说这些吧!”
栾承昊怔怔地望一眼她,旋即脸上逸出笑颜,“哑奴姑娘果真是体贴,否则皇上又怎会不顾那许多宫规,将你留在建华宫内。”话毕将酒杯递至她跟前,眼中带着一股温馨。
苏亦岚低眉浅笑,摇头轻声谢绝道,“谢王爷美意,哑奴最近偶感风寒,不敢沾酒。”栾承昊也不为难,只是独自又喝下一杯,清声道,“也罢,本王也不为难你,只是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
苏亦岚颔首点头,见他只顾着喝酒,眉宇间难掩的落寞,话也只是稍稍一点便不再多言,夺下他的酒壶,索性脱口直道,“王爷,借酒消愁愁更愁,这个道理想必你比哑奴懂得多。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该放下,何苦再纠结让自己伤心,到头来蓦然回首,才追悔莫及。”
栾承昊的心才渐渐静下来,直愣愣地望着她道,“你到底是谁?”话音刚落便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本王已经问过你许多次了,你都不愿回答,如今却又糊涂至此。”
苏亦岚瞧着他浅浅笑着,多日的忧愁也消散了些,捏起一块枣糕放入口中,酸甜可口,吃了一口又一口。栾承昊瞧她吃的如此模样,也捏起一块塞入口中,却怎么也不觉着美味,朗声道,“本王如今心情不好,所以吃什么都觉着苦。姑娘如今备受恩宠,自然是心情愉悦,吃什么都香。”
苏亦岚强掩着心中偷笑,近日害喜虽没有从前厉害,只是现在瞧着有些酸的东西总是忍不住想要吃下,比从前馋了许多,肚子也比从前突出了些。来回摩挲着隆起的小腹,不管外头发生什么动作,唯有这个孩子眼下能令自己心中踏实。
周围的宫人都被屏退,苏亦岚耳力极好,听着周围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说道,“王爷那夜的话,哑奴一直记在心上。王爷已然生在宫中,享受着多少平民百姓羡煞的日子。或许在你看来,这些锦衣玉食不过是层层束缚,将你缚得更紧。没有自由,一切只能听从安排。”
栾承昊眸底蕴着一层薄纱,木然地盯着前方,长叹一声,“如你所言,本王虽有着旁人羡慕的身份,可这辈子注定不能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连同自己的爱人。”俊朗的脸霎时变得惨淡,脸色顿时很是凝重。
苏亦岚听着他声音比方才大了些,立马噤声道,“王爷,隔墙有耳。”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才细声道,“王爷,自从登上凤阙,皇后便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她辜负王爷在先,为了后位全然不顾曾经的情分。王爷痴情多年,也算是一个长情的人。可是她不是王爷值得真心付出的人,哑奴希望王爷能够想明白。”
一语点破心中所思,栾承昊冷笑一声,也不推脱只道,“明知道是不可能,却还是心生希冀,本王不怪她,怪只怪自己今生没有那个福分。”
苏亦岚羽扇般的长睫微微一颤,莞尔一笑,“王爷,你是个好的人,幽月公主虽然性情有些刁蛮,但是她心地纯淑,是个善良的女子,若是她能够与王爷相伴一生,哑奴觉着这也是皇上做得不错的选择。”
栾承昊双手环在胸前,思忖片刻才道,“一切皆被姑娘看破,本王却丝毫不觉得惶恐。只是这幽月公主,本王今生怕是对不起她,只能供她一生一世。”
苏亦岚闻言心中甚是替幽月公主觉着惋惜,沉思一会儿,起身提起酒壶缓缓朝杯中倒满,风轻云淡说道,“王爷,您的心如同这酒杯,满满装的都是皇后。”忽然伸手一甩,将杯中酒水悉数倒至地上,清丽的美目凝视着他道,“可若是酒放得久了有些坏了,亦是可以倒掉。王爷心也如此,为何不敞开心扉,其实幽月公主是个不错的女子。切莫等到一切都不可再回头时,王爷才黯然伤神。”
栾承昊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横躺着那只耳坠,紧紧攥着,咯得手有些生疼。苏亦岚瞧见,嘴角逸出笑意,会心而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王爷不是没有放下皇后,而是习惯了思念。否则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将那玉坠还给幽月公主,又为何会在她溺水之际极其紧张得将她救起。”
栾承昊纹丝未动,心中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来所有的回忆都袭上脑中,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留给自己的只是那无尽的思念。而幽月公主则似一缕清风,不知何时飘进了他的生命中。
苏亦岚扫过他的脸,将他的神情看得仔细,甚是觉着欣慰,黑眸悄然望着他道,“王爷,人生苦短,不过匆匆数十年。多少人有情人相知却不能相守,王爷切莫因为往昔而迷了双眼,而错失了眼前人。”
栾承昊脸上虽很是平淡,心中却是波澜不惊,脑海中不断闪过初见袁竹汐还有自己邂逅幽月公主的场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汐儿,他曾是自己所有的希望,可是那个希望被她亲手摔坏。至于幽月公主,他心底一凝,想了许多,却是什么也理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