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元旦又来了,真快!所谓人生匆匆似过客,一程一程向前赶。
送走2011年兔年的时候,对自己总结什么感慨什么?这天,独自躺在病床上输液,天空格外蓝,病室南面大玻璃窗将阳光慷慨的收进来,满满洒在室内,朋友送的一大束粉红色小玫瑰正漂亮而鲜艳的开放,使单调的病室变得绚烂而温暖。因为花儿夺目,竟然忘记胸口长长地伤口,心里涌动起轻轻的浪漫。
命运真是捉弄人!多健康自信的一个我啊!怎么生病了?还经过了手术切肉的痛苦和两程化疗的艰难过程。
八月单位的一次体检,被彩超查出胸口长了个肿瘤,吃惊又疑惑,不能吧?三年前体检好好的,至今不疼不痒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哪儿冒出来的瘤子?查错了还是听错了?但医生很负责任的告诫,这个年龄是女人的高发病,不要迟疑,赶紧找专家确诊,图像显示不好。
有的时候,医院那种负责让你啼笑皆非,比如这次体检结果就被医生及时通知到单位,结果弄得同事皆知,纷纷询问的、警告的,劝说的,似乎发生了重要事情一般,且将仅有的一点隐私曝了光。即便如此,依然懵懵懂懂不当事,固执的以为不疼不痒没家族遗传,理睬它干嘛?
日子飞快,转眼过了两个月,与天天一样快乐的买菜做饭上网看书写作,该干什么干什么,享受生活要紧。直到某天,碰到一位大姐,获悉三年前她在体检时也被查出胸部肿瘤,立即找专家诊断,已是中期乳癌。根本弄不清楚如何长出来的?也没家族病史,长的还飞快,没有退路,她选择手术根除!她给我传授经验,这样的病一旦找来,全国医院几乎统一疗法,先将病灶及周围淋巴切除防止癌细胞扩散,然后按照常规做六期化疗,根据病情再放疗,治疗,复查跨越三至五年时间才基本进入安全期,其中治疗吃药等痛苦无法言说。她说陈晓旭知道不,那个演林黛玉的?就是拒绝手术把病拖到无法医治,导致癌细胞转移到骨头死了的那位?多年轻多有钱啊!有什么用呢?疾病面前人人平等,有病就有病,装高雅装特立独行,是拿生命开玩笑的!随即,她说不提名人了,单说病友的姐姐,一个农村人,起初发现肿瘤并不大,惦记家里两个孩子和农活儿,把手术拖了两年,身体疼痛才进医院,晚了,死路一条。别以为那碎瘤子长那儿就不动了,它每一分钟都像恐怖分子一样在你的身体里乱窜,害你交命!得了这个病就老老实实去医院求医!
听了她的讲述有点怕,赶紧进医院确诊,两所三甲医院的两张彩超检查结果出来了,面对科学依据不得不让我承认严峻的事实,没有想到自己摊上大事了,躲也躲不及。有谁能够对自己说:我一生中不会得病?生老病死,自然法则。我必须马上行动起来,把病灶处理掉。
迅速住院同意手术切除肿瘤,虽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的到来还是有一丝丝的恐惧。这种情绪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默默的一个人感受着。在医院,例行抽血,照彩超、X光机,心电图、血压及两便等身体常规检查,签过一系列手术治疗单后,躺到手术床上还心存侥幸,确定这瘤子不过是偶然,几分钟挖出来贴个胶布养两天就好了。所以,只叫了妹妹陪着,不想打搅别人,觉得小手术没什么了不起!如今想来,胆子也够自己钦佩的,勇敢地独自面对手术。
手术车,缓缓地前行,手术前,外科主任带着助理医师、麻醉师等人装备严整列队两边。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有太多的牵挂,孩子还没有独立,母亲如果失去我一定会很伤心,晚年怎么办?可是,我亲爱的家人和朋友们,当我的生命走到了这样的时刻,已经无能为力了,我就像一只疲惫不堪的小船,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随风摇摆着。
助理医师在我那肿瘤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蒙了一块有洞的绿色方布,极温和地说不用紧张啊,很快就过去了。接着扎了一针麻药,虽然这一针有些疼痛,但我能够忍耐。也许让我坚强下去的理由很多,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只浓缩成两个,一个是生我的那个人,一个是我生的那个人。生命也是一种责任,我们活着并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需要你的存在。脑子想着目睹医师拿了尖刀剪子镊子等家伙,在我胸口又切又剪的,明明听见剪刀铰肉发出的吱吱声,却感觉不到疼痛。
约半小时,医师挖出了我胸部的肿瘤放在白色的托盘里让我看,枣子大小,与一块鸡肉或其他什么肉没区别,听主任说肿瘤送去活检才可知性质,让先输液等结果。
到了这一刻,整个人均由医生摆布,我被连人带床推倒一边等候,医生们忙着做下一场手术去了。
一个小时后,那个人的手术完成被推出手术室,到处插着管子,他却熟睡着。医生们过来把我往手术室推,难道恶性?这才意识到最严峻的时刻来了。抓紧问专家,化验出来了?回复:恶性肿瘤早期,需做根除手术!啊呀!真轮到我了?家里人还不知道呢。急忙托口去卫生间,被通过。
护士举着点滴瓶,帮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刚刚进行过小手术,没有不支的感觉,挺精神。路过一道紧闭的双开门时,急忙要求护士开门叫妹妹名字。妹妹冲过来说之前医院已按照你住院填的电话号码通知了姐夫,他已经把下一场手术的字都签了。
天啦!医生和家属已经统一战线,只剩我束手待毙了?丈夫儿子都挤过来说,不要紧啦,配合医生做好手术。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哦,刀子切在我身上,你们轻易就签字啦?抵抗已经没有余地,听天由命吧,那么想着回到了手术室。
很快,又躺在手术床上,还被绑了手脚,专家替换了助理位置,拿着手术刀走进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护士将一个防护面罩般的家伙放到我眼前,喊着吸气吸气,刚吸了一口便人事不省,被全麻了!麻醉药真的很有效,这一觉我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情景怎么一无所知。下午三点多我才有些意识,第一次有了痛的感觉。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又看到了病房里的天花板和银白色的灯,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啊!这里是病房,我真的回来了!躺在病床上,发现自己身体五花大绑捆着纱布,胸前背后胳膊腿上插得均是管子,鼻子插着氧气。那一阵,大脑空白虚弱,什么都无力想起,不夸张地说,如果停止呼吸都来不及交代遗言,生与死,其实就是一瞬间。
再醒来,已是夜里九点,感觉背部疼痛麻酸阵阵袭来,据说是麻药反应。难受而难忍,无法翻身,无法动弹,开始一次次呕吐,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煎熬。
天亮,迷迷糊糊睡一会儿吐一会儿直到次日晚上,不吃不喝都可以,唯一忍受不了的是勒在胸口的布壳子,几次请求医生脱掉,医生说那是与切口另戳孔放置引流管术后的绷带加压包扎,固定伤口利于愈合。
这才晓得手术的厉害,要命嘛,痛不欲生啊。
生命中,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或是幸福的,或是痛苦的,才能让我们的思想有所彻悟,更加澄清。
如医生所言,第三天午饭后,我能独自坐在病床上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了,三天躺在床上是件顶难受的事,极渴望下床活动筋骨,四肢似乎都僵掉了。经家人搀扶,我慢慢下床,走到窗口凝望楼下车水马龙以及活蹦乱跳的人群。
那一刻,我是多么的高兴,仿佛像一个刚刚躲过劫难的孩子,已顾不上自己病服是多么的宽大褶皱,头发是多么的蓬乱。忽然变成了好奇而又淘气的小女孩,东瞅瞅,西看看,似乎在病友们面前显摆,看我能起床了!我能走路了!我很了不起!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心思:一定要多练习,勤练习,让身体恢复原来的状态,那样就可以回家,回家给老年的妈妈做饭,照顾儿子和所有的亲人。
从这天后,每天都感觉轻松向我走来,闻讯而来的同事、同学、朋友先后赶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似乎隔世一般,亲切而依恋。我感觉着他们健康而热烈的笑腼,羡慕而欣赏,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与他们尽情说笑,冲淡了先前的苦难感,医生护士进来很是惊讶,回头说,你秀秀气气一个女人,这么大手术没哭没喊,蛮皮实的啊?其实呢,兴许麻药还没过去,意识还没清醒。再说哭什么喊什么又喊给谁来听?
上天造人,为我们制造了装载痛苦的生命,却没有为我们制造摆渡苦难的船桨。所以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摆渡苦难的小舟。我们必须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存在诸多矛盾,人生就会一直面临苦难,因此我们必须学会迎接并坦然面对苦难。既来之则安之!勇敢接受,并把解决苦难当成一种责任,这样就会减少一些痛苦,得到一些快乐,否则只会增加自己的痛苦,加重自己的苦难。
一周后,当医生第一次打开纱布绷带换药,亲眼目睹伤口,忽然醒了过来,难过而震撼,心情格外阴暗沉重,眼泪哗哗流淌,浸在“残缺”的悲哀里,连续几天,尽是“路途风雨故人稀,水寒荷破人憔悴”的低落心境。
两周后化疗开始,在电视见过化疗后头发脱光五官变形的样子,心里极为抵制,便要求取消化疗。主治医师脾气极好,耐心讲述药物配合手术的重大治病作用,普及了不少治病知识,思想压力减轻了,接受了他的建议。
我的根除手术专家完成后,其他锁杂事全部交给医师去做,比如隔天给伤口换药、配药、处理病情等。医师是我的主治大夫,带着一个年轻医生完成大量病患的治疗工作。他三十几岁,据悉研究生考进医院,当外科医生八年,如今不但独立完成一些手术,还特别能吃苦耐劳,时常连做几台手术下来直奔病室查房。他一周六天顶在岗位上,其中白天晚上有四天吃住在医院。一次,他下午六点下手术给我换药,得知他中午饭下午饭都没吃,劝他先去吃饭,他说年轻身体好,两顿并一顿是常事不碍事,选择了医生的职业就无法计较了。我听了很沉默,原来医院有这样的医生,这些医生是这么辛苦啊!
我没有得病的时候,总听到外界对医生的贬斥,什么蒙骗病人啊、吃回扣、收红包、下错药等等,医生在我心里很妖魔。这次,近两个月的住在医院里,整天观察医生护士的忙碌,感觉外界那些评价以偏概全,这里这么多的好医生好护士,怎么没人知道呢?遇见他们,我还是挺幸运的。
医师高高的个儿,五官帅气阳光,牙齿整齐洁白,皮肤腻白不像北方人,戴着银边眼镜,温和、喜笑,一派儒雅之态,他应该选择当医学院教师的,偏偏干了外科医生这又脏又累的活儿。俗话说:好医生像盏明灯!这个医师招病友欢迎,大概缘于他热爱本职,关怀病人有关。
后来发现,以外科主任为首的十余名外科医生一例大高个儿,进来查房时魁梧挺拔,极有气势,对病人有种牢牢地安全感。
做过两期化疗,如医师所说,现代的药物与时俱进,已经没了那么多毒作用,没有电视演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情景,顶多坚持一周,所有身体的不适便逐渐消除。我既如此,没有发生翻江倒海般的呕吐,没有一抓一把掉头发,没有晕的似乎坐船的感觉,兴许是我多年健身抵抗力强,化疗后一周,吃饭睡觉基本恢复正常,再过一周,上街购物买菜不算事情了。
但过程却没有那么简单,五十八天住在医院里,主要是腋下刀口迟迟不愈合,总需要换药。觉得入医院如进江湖,身不由己。一旦生病进了医院,便在医生掌控中,何时开刀何时进药?不由个人做主!谁让你身体的某处病菌恣肆狂舞?求到医生祛除诊治它?于是,所有做过乳腺、结肠、胆囊、阑尾、喉管手术的病友,经历了被刀子切割,一样服药打针输液换药以及药物伤害,一样忍耐疼痛和与病魔斗争,花钱受罪完全乐意。此时,从某种意义上讲,病友已是战友,相互鼓励,同病相怜,共同战斗,同甘共苦,就那么把难熬的一天天撑了过去。
经历了这片世界的人生状态,对比活蹦乱跳争权夺利的人们,忽然觉得他们好傻,健康才最重要啊。两个月时间,我变得更加清醒了,也经常想到死这个字眼,认为那就是一个人必然和自然遇到的事,生老病死,是人生的法则和规律,不要回避恐慌,不要以为那是将来的事,与自己无关的事,应该积极面对,顺其自然。应该怀着满足之心,感念每一天的吃饱穿暖,太平天下;感念身体劳碌了几十年才出故障,感念工作赚钱养家糊口顺利至今;有家有业,享受过父母恩爱,体验过兄弟姐妹亲如一人,有过几十年情谊患难与共的六位同窗姐妹,好同事好朋友。够多了!够多的亲情友情,让我满足愉快!以这样的心态便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的病痛,忘记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时常,伤口还裹着纱布,半边身子还僵硬着,药物反应心里还难受着,也便开始锻炼,尽力做些家务,擦地、洗衣、读书、写字。之后再回到医院去输液做治疗,只要能够坚持,就绝不躺着装死人,绝不娇惯自己,对抗病魔靠积极的状态,我想自己任何时候都能主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