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以。”知己可遇不可求,我视米兰为知己,无话不讲。
刚入七月,气温不断攀高,说是酷热一点儿不过分,今夏少雨水,到处灼浪滚动,稍一走动便汗流浃背,除过应对必要的生活工作外,尽量窝在室内避暑。七月,米兰从美国回来度假,许久未见的闺蜜,彼此想念,遇着伏天,酷热难挡,约好凉快再见,恰逢周末,米兰等不及,顶着酷热来找我。
下午,室外温度更高,米兰从城东赶到城西我家。她发髻高束,吊带背心配短裤,银光闪烁的耳环在耳垂上叮当摆动,妩媚青春,怎么看也不像人到中年。她进屋坐在我家的布艺沙发里,话没说几句,便传出底气十足的笑声。我看她窝在海绵套里,如置于蒸笼一般,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赶紧劝她冲凉降温。她跳起来冲进我家的沐浴间洗了一顿凉水,嘻嘻哈哈落坐于餐桌前,像许多年前一样,我斟满两大杯冰镇啤酒,呈上她喜爱的食物,举杯相邀,几个小时的闲扯收不住话题。
米兰的文学修养较高,出国前是大报记者,曾担任过副刊编辑,出国后在美国一所学校教中文。作为女人,她爱美爱打扮,穿衣倾向于名牌,体现年轻化个性化。她常说女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装扮,单凭高兴,六十二岁打扮成二十六岁当街展示,没人对你指手画脚,只要你有优雅的女人味儿,穿戴时尚养眼,照样有回头率。
她是个浪漫的文人,时常喜欢在居室摆放鲜花,即使出差,也叮咛别人给花换水,她说最怕面对枯枝败叶与满屋子小虫。
去国外,换个活法,是米兰四十岁时的梦想,有梦便去追求,也是米兰一贯敢想敢为的性格。哪有四十岁的女人敢嫁美国男人啊?她敢!融进美国那个最先进发达的国家,过那里的日子,别墅、靓车、浪漫、纯净的空气。她的梦终于实现了,甚至得到了一份浪漫可心的爱情。
可是,她去了美国又惦念家乡,每年飞回来两次,大把钱送给飞机,回来见亲人,吃几顿家乡可口的饭菜,起初兄弟姐妹为她揪着心,生怕她撑不住那边的日子。她说美国丈夫很爱她,她过得很幸福,只是想家,想家!回一次家心里才舒坦。依我看,天下事都是过程最有吸引力,一旦获得,反而平淡了。
之前,米兰有过一次婚姻,芳华正茂时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给一米八学音乐的帅哥,走在街上,她娇小玲珑地靠在帅哥的膀弯内,两人滑冰、游泳、逛街,玩的心投意合。哪呈想,帅哥骨子里只喜欢吃喝玩乐一套,时常玩光两人的工资,反来指责米兰不会过日子。“一朝嫁于妇,心中常苦悲。”米兰靠不住自己的男人,只好靠自己,奋不顾身地兼做两份工作,只为多多赚钱养家。有次她加班较晚,回家顺路带十个馒头当晚餐,跑上六楼气还没吐一口,直奔厨房挽袖子系围裙烧菜,汤菜端上桌,馒头已被丈夫儿子不管不顾地吞光了,那一阵她也饿着,谁来怜惜?
儿子十岁时,帅哥经常赌光米兰赚的钱。某次帅哥赢钱对方不付账,许诺用日产录像机和照相机顶赌债,让帅哥去他家搬。帅哥不知圈套,真的将两样东西搬回家来。次日清早,派出所民警出现在面前,人赃俱获。两样东西物价部门估价四千余,他被定了盗窃罪。米兰找了关系,帅哥被法院判了缓刑保住了工作。照理,他吃了这次亏应该金盆洗手了?可没过几月,帅哥故技重演,米兰绝望的一跺脚跟他离了婚,带着儿子带着自己的书搬出了家。
之后,米兰独自带着儿子,以阳光般的心态与生活拼搏。把儿子送进大学后,遇到美国现任丈夫,便毅然决定嫁入美国。
不管多辛苦,米兰骨子里属于不甘平凡,不断追求生活的绚丽多彩,把自己架在云端的清高女子。
三年后,她从国外归来探亲,站在朋友面前,美丽轻松的样子。朋友们翻阅她带回的照片,方见她的美国丈夫白富帅的身段外表,儒雅和善的面相。米兰穿红色旗袍,小鸟依人的傍在美国男人身边,幸福依恋的神情。
以后,她从大洋彼岸飞来又飞去。中国流行禽流感那年,她一年没回来,一直挨到第二年夏天才回来。我感觉没几天,她却感觉时间已经长的不得了啦,她说想家人厉害,疯想儿子。她儿子在电视台工作,扛着摄像机到处采访,有了女朋友,收入不菲,优哉游哉活得滋润的很。米兰却觉得当妈的一走了之亏欠儿子,牵挂不已。
转眼到了儿子结婚的年龄,房价高涨,首付也得几十万。五年期间,米兰的儿子每月四千多薪水,加之米兰留下的十五万积蓄全被消耗了,买房子的首付还需米兰操持,她说年轻人就是想得开,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怎么办?美国青年也一样。
米兰的心绪,是在喝得烂醉后道出的,她一改往日爽朗的笑脸,号啕大哭,喊出我为什么要去美国?虽然她不再解释,我就觉得她一定辛苦无比。这次,她是带着受伤的右腕回来,据说在冰天雪地上滑倒,把右腕杵断了,在美国几万美元的治疗费还没好,半年过去,手背手腕还肿着。回来的几个月她每天去中医院理疗,医生在她的伤痛处又捏又扳的,跟活受刑没两样,痛的她撕心裂肺的喊,越发憔悴瘦弱。都说酒后吐真言,米兰是伤痛造就的情绪低落还是思念亲人?她极要强,不说实情谁也猜不透。猜想她在美国的生活?一个中国女人朝夕陪着一个外国男人过日子,一个喜欢吃西餐,一个喜欢吃中餐,米兰说英语男人才听懂,她必须想方设法适应那个环境,追求那里的和谐取得内心的安详。这样的努力过程和付出真是何等的辛苦?这样的细节她绝不肯道出的!毕竟是追梦的结局,在异国他乡安了家,同命相依的美国丈夫在等她,她无法留在家乡留在儿子身旁,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心在两边惦念,必然要在中国美国两边跑。
那么,心灵可以在美国安家么?把心完全融进美国?那里没有成长的记忆,没有后代也没有父母的墓碑,更没有兄弟姐妹,最深的牵挂抛不掉,怎么会轻而易举把自己融进异国?今后的路,难道奔波下去一直到老?美国尚好,毕竟只是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心的世界无边无际,梦尚美丽,现实可以如梦般虚幻缥缈么?何时最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