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景润迈进会厅,喊了声:“王叔。”
秀儿忙去打扫,王掌柜回过一星半点神,猛敲着脑袋:“天?我咋给忘了这茬?”他连忙追上急问:“他婶子,这可如何是好?”他憋不住气,跳起身子指着外边就骂:“他老孙家这干的这是人事吗?他倒好,让我去知会,折了我的钱,原来是憋着这笼坏屎包子,想吃独食啊?他,他老孙家凭什么?”
郎母起身摆手:“他叔,他叔,别急,你先坐。”
王掌柜甩手:“坐。坐,坐。”他指着椅子:“他婶子,我这屁股都沾刀了,你说我能坐得下吗?”
景润上前问:“王叔,咋回事?”
王掌柜猛叹气:“还能咋回事,他老孙家仗着家里人给皇上当差,要霸了景德镇。”
景润哼了一声:“他孙家凭什么?”
王掌柜苦笑:“凭什么?”他指着瓷局方向:“那瓷局是什么地儿?那是皇上的堂儿,他们老孙家给皇上看家,景润,你知道那叫什么吗?那叫奉旨经营。”
景润:“奉的哪门子旨?”他把王掌柜拉到椅子边:“王叔,要我说,咱们几家就不该对他孙家这般唯唯是诺。他孙家算什么?不就是仗着他家大房是李莲英的养子。才这般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郎母打住:“少些言语。”她转向王掌柜:“他叔,咱们只是些白人,倒腾些破件儿,赚点营生。千说万说,咱们安分人,制安分事,那规矩咱可不敢坏。”
王掌柜沉不住:“他婶,你可不能这般啊。”他抬手比划,又不知道比划什么好:“这可不止是我一家啊,这整个景德镇还有老刘,老陈他们六、七家呢。”他又指牌匾:“你们郎家这时撂摊子,我回去咋跟余下几家说道啊?”他气不过,欲言无辞,只能拍腿叹气:“哎,我,我。。”
郎母摆手:“他叔,我还是那句话,这是规矩,也是律法,我老婆子啊,只是妇道人家,这些事,我们郎家参合不了。”
王掌柜追上:“那,那。”他眼巴瞅着郎母,顿足哀道:“这,这,你说这可咋好嘛?”
郎母坐回:“他叔,自打入了白露,你每天来我这两三趟。”她望着王掌柜:“我知道你心里急,老婆子我也明事理,可你也知道,我们郎家打景润他爹去了,就没和瓷局沾边了。”她叹了口气:“你呀,也别干急火,他老孙家也吃不下景德镇,等他孙家收完了,你们几家再扫扫。”
王掌柜不甘心:“他婶?你意思你郎家退出?”
郎母饮茶不答。
王掌柜大叹,拍腿而去。
景润送了王掌柜几步:“王叔慢走。”回来坐下,拿起茶杯,又放下:“真是关云长放屁,不知脸红,还腆着脸面扯什么奉旨经营,他家脸面不带皮吗?”
郎母不悦,丢下茶杯:“你要能争口气,也替我老太婆考个功名来。又如何会沦落到乡里乡亲寻/到咱们郎家,找咱郎家帮忙,咱把人家往外撵?”
景润:“娘,这跟那能扯上关系吗?”他站起身子,指着牌匾:“咱郎家四代御窑督理,掌着御窑瓷局100多年,也没见咱家往外露一点啊。他老孙家倒好,癞蛤蟆蹦上桌,他显摆啥啊?”
郎母:“住口。”她怒瞪儿子:“你要是能为咱郎家争光,咱郎家何至于如此看人脸色,你倒好,还有脸面扯道郎家祖先功绩,你这是神主头上使剪刀,你浑到祖宗头上去了。”她指着儿子,咬牙切齿:“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混账东西?”
秀儿忙上前圆场:“娘,景润他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她拍了几下郎母的背:“孙掌柜他们家本来就是仗着自己侄女婿把持着瓷局,才处处挤兑我们其余几家。”
郎母无奈:“事是这么个事,可那是皇家的地儿。奉的是老佛爷的旨意,咱们这些平头百姓,除了本分经营,还能翻天不成?
景润叫道:“什么狗屁旨意?”他往厅外指:“他老孙家哪来什么旨?”顿了一下,又说:“他家真有那旨意,倒是拿出来给咱全镇的人瞅瞅啊。”他不解气:“狗仗人势的东西。”
郎母:“瞎胡叨什么?那瓷局就是旨意,就是老佛爷。”她指着儿子数道:“你说你,你读那些书都读哪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理你不明吗?”
景润不屑:“老佛爷?”他冷笑:“那洋人打来,她第一个跑到西安去了。”他指着BJ城方向叫道:“现在倒好,整个大清国都被她卖了。”
郎母大拍桌子:“闭嘴,那朝廷的事是你能扯道的吗?”
景润又笑:“朝廷?”他不屑嚷道:“这种朝廷要它作甚?”
郎母砸拐:“你。”她喘不上气,身子晃悠。
秀儿赶紧扶住:“娘,娘。您别急气。回头我会数落他。”她连朝景润递了几个眼色。
景润抽身往外走。
(2):
景润来到货栈,六宝接住,瞄了几眼:“少爷,这大清早的可给整了两顿了。”他又盯几眼景润脸色:“这中午我看又搁家吃不下了吧?”
景润叹气,往柜台那去,想坐,又站起身子:“六儿,你说咱郎家往上数8代,哪一辈有受过这等子窝囊气?”
六宝摇头,傻看景润。
景润心中怒气不平,抬手往外边指:“他孙家不就是仗着家里人把持着瓷局,当着官吗?”
六宝追来柜台:“少爷,您也考个功名,把您的举人名头换成进士名头。咱把那孙家盖下去,踩踩他气焰。”
景润笑:“功名?”他斜看六宝:“六,你说当官好?还是经商好?”
六宝瞪眼:“那肯定是当官好啊。”
景润:“为什么?”
六宝丢下手中抹布,抬手上下比划:“少爷,您看啊,这官字它两张口,吃完上边吃下边,那横躺直竖,都躲不开啊。”他又拉着景润比划:“您再看这商字,它这是大口嚼小口,吐出来连骨头渣都没了。”
景润沉凝片刻,在柜台上写画:“官字一只脚,头上一顶房,脚边没站稳,能压死你!”
六宝傻眼,盯着柜台发愣,追出喊道:“可,少爷,那,那房子它遮雨啊。”
景润立住脚步:“你看看这大清,遮的哪门子雨?”他看了几眼货栈门脸,抬手往里指:“去,帮少爷我把厅里的那匾抬出来。”
六宝不解:“少爷,你,你要干嘛?”
景润指着货栈门脸上的(荟萃阁)匾额:“少爷我看着这块匾额心中不舒服。我要给它挪挪地。”
六宝吃惊:“那,那要是老夫人问话,咋,咋说?”
景润动怒:“叫你去就去,老夫人要问,就说我让抬。我还不信我郎景润摆平不了孙家那两浑人。”
六宝点头,便去了。
没几下,扛着匾额便出来了。
景润倒有些吃惊:“我娘在里头扯道什么?”
六宝放下匾额,喘口气:“老夫人原话:这匾摆上去了,那就是木桩上打钉子,上去了就下不来。郎家祖宗都在看,你要敢挂,你就挂。”他盯着景润:“少爷,咋办?”
景润抬手:“挂。”
六宝:“真,真挂?”他回身往里头瞄了几眼:“老夫人可说了,郎家祖宗都看着呢。”
景润提音:“挂。”
六宝猛点脑袋,找了个梯子,上去便把(荟萃阁)匾额摘下:“少爷,这个咋办?”
景润大声:“砸。”
六宝:“啊?”望了景润几眼,见他不言语,顺手就往地下砸,扛起(窑王)匾额就往上挂:“少爷,位置正不正?”
景润指手:“左边点——好,好。行,就那。”
六宝下来,主仆两人盯着(窑王)匾额不放。
景润指匾:“六,霸气吗?”
六宝猛点脑袋:“少爷,要我说,这匾是该早往上挂了。”他望了一眼匾额,叹了口气:“这不是咱老爷去得早吗,老夫人拉扯着你,孤儿寡母的。那老孙家逼得紧,老夫人迫不得已才把匾额摘了下来。咱郎家这不就受了这十多年的窝囊气,有气没地出。”
景润拍着他肩膀:“六,你看着,你看少爷我如何收拾他们孙家。”
六宝握拳:“嗯,是该出口恶气了。”拳头又松了:“可,可少爷,他们孙家有瓷局撑着,咱们。”
景润鄙夷冷哼:“瓷局?”他指着牌匾:“我郎家还窑王呢。”他一把扯过六宝:“六,你瞅着,哪天我一把火烧了皇上他家御窑厂去。”
六宝吓傻,瞠目结舌:“啊?”
景润乐了:“瞧你那憨样,少爷我逗你乐的。”
六宝猛拍心脏:“还好,还好。”他回过神来:“少爷,忘告诉你了,秋如刚刚又来了一回,催你去她那扯道你们两那事。看她那样,怕是坐不住了。”他蹭了景润一下,坏笑:“少爷,您可真把秋如收拾得服服贴贴的,这辈子还就非往咱郎家钻不可了。”
景润昂首:“那是,你少爷我下网还能着空不成?”他指着昌江河:“一般的鱼儿,你少爷我还不稀罕撒那网。”他往货栈里头瞄了好几眼,小声说:“给少爷我把好了,可不能漏风,少爷我去会相好去了。”
六宝捂嘴乐:“少爷,那您中午还隔家吃不?”
景润摆手,往前走,不搭话。
六宝捏鼻学秋如京腔,:“哼,咱景哥哥咋还不来嘛,人家盼星星盼月亮,我想得好那苦。”
景润猛然转身:“揍你。”
六宝不惧,依旧京腔在口,搔首弄姿。
景润怒指:“这月工钱,寄我这。”
六宝傻眼,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