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洛神的语气,清书顿时如被人推入了万丈深渊。
她却也有着坚强的一面。待缓了一缓,抹去残泪,盈盈禀礼,“婢子清书受宫主看顾,虽是奴婢,但我们几个都明白,宫主待我们几个如同亲姊妹一般,而我竟私自瞒着您与凡人相恋,实属欺瞒大罪,即使宫主现在以何种手段惩罚奴婢,奴婢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要我惩罚你?”
“宫主!!!”三婢齐都哀求。
韩镇在一旁暗忖,这原本是人家的私事,外人不该管,但他却实在不忍看清书泪目,此时忍不住多嘴道:“仙子三思,”
“我头疼的是……到时我该送你怎样的嫁妆呢,”
“啊!”
意料之外的惊喜。
洛神婀娜仪态,走近扶起了清书,“男欢女爱,有什么错?若不是妙棋告诉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清书一时间竟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宫主,”泪水又忍不住滑落。只是这泪,是温暖的,是甜蜜的,而不再是苦涩的。
“宫主!”
“你们也都快起来吧。”洛神拉起众婢。
“虽说人妖相恋有悖天理,但也并不是不可逾越的戒律,好在你们四个自修成人形后就伴我身边,修习玄天正宗之法,身上的野性妖气已被净化殆尽,这样一来与人类跟相处,也不会令凡人之躯遭受侵害。”
韩镇也拿自己逗趣,“要是有这么一个香喷喷的大美人看上我,那我可就美死了,做梦也会笑醒的。”
引的众人含着泪,都是一笑。
洛神心里感慨良多,“清书,如你刚才所言,你我虽为主仆,但却亲如姐妹一般。想不到……哎,你就要离开我了,你们呢?修成人形,难道不会感受一番人世间的情爱苦恨,我这水宫日后怕是要寂寞了。”
“宫主。”
清书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僭越,螓首扑在洛神的怀里。
千般的难舍难别,就想趁现在痛痛快快的哭一回。女孩子出嫁,原本就是一场喜悦的离别。
“这是一件喜事,你该高兴才对。”
洛神也禁不住潸潸然泪下。四婢之中,就属清书与洛神的脾气秉性相近,最是温柔体贴,晓事可人,所以这次也最让洛神感伤。
洛神温柔的安慰着在怀里的娇娇清书,素手轻轻整理着她稍显凌乱的头发。雅画在一旁也是声泪俱下,拉着清书的衣袖,撒娇似的说着:“三姐,你就要嫁出去了,以后可要多想着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回来看看我们姐妹们。”
“说什么呢?”
香琴嗔道,“清书不是还在嘛。”说罢,眼泪也是如雨。
洛神挽着清书的发,却看到妙棋被晾在一边,无人理睬,显得落寞。
“妙棋,来。”洛神叫过妙棋,对清书三人说道:“你们四个感情自不必我来说。每个人的性格也不尽相同。你们都知道妙棋的性子,她是看不得你整天忧心,才来对我和盘托你的事,而且,她怕我责罚与你,还说了许多恳求的话。你们大家应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才是,也该看的明白,莫要为了这事伤了姐妹的感情。”洛神佯怒,“我可不想看到我手下的丫鬟奴才们整天打打闹闹的,不成体统。”
“我永远是您的四丫鬟,可不是什么奴才,怪难听的,宫主。”雅画撒娇。
清书握住妙棋的手,四姐妹的手都握在了一起。
“二姐。”
“二姐。”
“二妹。”
屋内温暖旖旎无限。
韩镇与钟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到了这时,韩镇才能插话进来,“真是喜事临门,说不得我还要出一份大礼,清书姑娘,这里就先恭喜了,祝你和那个……叫什么名字的,”
“席进三!”香琴,妙棋,雅画齐声埋怨。
钟馗也随着韩镇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多谢城隍爷,多谢钟馗元帅。”
“不过,”韩镇反问,“清书姑娘出嫁可是大事一件,良辰吉日不知定了也没?”
“哦,三哥……”
清书刚开口,就被韩镇打断,故作不知的问道:“三哥是谁啊?”语气带着酸味,惹得三姐妹齐骂,“多嘴。”
“哈哈……,姐妹中你排行第三,嫁个男人就叫做三。真真有意思。”
“你个色城隍,别乱打岔,听我三姐说嘛。”
清书脸红红的,开口却不叫“三哥”了,”我和他在一起只觉得很开心,谈婚论嫁这些事并没有谈及,他是个渔夫,家里很穷,又是个孤儿,无亲无挂,我心里想着……想着……”
清书咬着唇,两颊如同火烧似的红彤,头也埋的低低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蚊呐一般,“我不作奢望,就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什么良辰吉日,什么婚礼宴席,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就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平安,快乐……”
韩镇细细回味,“问世间好女子几许?清书姑娘,你真是万里挑一,不,十万,百万里挑一的好女子。”他竟泫然欲泣,“他娘的,那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说罢张开双臂,朝清书作狼势一扑,“来,让我抱抱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清书拧身躲开。
“跟我捉迷藏,”韩镇的嬉笑无赖样惹得雅画不快,一伸手将他的耳朵擒在手里,“痛,痛……”
“放肆。”洛神喝道,自己性情温雅,倒将手下人都惯成这般张牙舞爪的泼辣性情。
“我要问问他,“
雅画揪着韩镇的耳朵不放,“我问你,我们就不算好女人了吗?色城隍,你给我讲明白。我们的宫主洛神大人就不是好女人了吗?”
洛神不禁头痛,“该死的丫头”。
韩镇吃痛回道:“算,算,算。你们都是万里挑一,错了,都是百万里挑一的好女人,但是嘛……”
“但是什么?”
雅画一怔,却被韩镇挣脱了“魔掌”,“要我抱过才行。”施展出咸猪手,韩镇一把就欲把雅画娇小的身体给拥在怀里。
就在这时,只感到身后脖颈一紧,韩镇在前进不得,一扭头,却是钟馗拉住了他。“别再闹了,”
钟馗也没想到自己好友的脾性怎就会这般恶劣,再也忍耐不住喝止道。
也难怪流霞宫上下对他严加防备,前几次不知到这家伙把这流霞宫给闹成什么样子了。
从厅外隐隐传来训喝,吸引众人目光,齐都朝外看去,洛神微愠,“何人在外边喧哗?”
只见一名身材胖大的男人冲开宫卫的拦截,一头扑进客厅,韩镇看的清楚,是自己的属下庞虎。
心里一惊,定有大事发生了。
“庞虎,怎么了?”韩镇急急问道,一把扯下脸上那层装作样子的遮眼布条。
这时,追赶的虾兵宫卫也到了厅门外,后边还跟着守在宫门外的那三个大力鬼差。
他们几个一直守在厅外,见到自家的管事庞虎冲进洛宫被卫兵拦阻,毫无二话当然是上前相帮,跟虾兵扭打在一处,就一路追到这里。
水宫兵卫禀道:“洛神大人,这家伙说是有要事要进宫禀告城隍大人,我们要他稍候,谁知他就硬是冲了进来,请大人责罚。”
“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洛神听到韩镇的惊呼,便知其中定有极关紧要之事。
庞虎犹自喘着吁吁粗气,韩镇显得颇为大度,安抚道:“别急,慢慢说来。”
客厅之内众人的心都随着庞虎的呼吸被牵扯的一紧一紧。
钟馗尤为感到不安。
“城隍爷,大事不好了,白熊……白熊被人杀了。”庞虎稳定气息,终于说出了这么令人一句震惊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黑白双熊说道要去北方辽地,谁知迟迟不归,大人您命我去寻他们,而我就……就只寻到了黑熊,还是被钟元帅手下的鬼捕给带了回来,身上的遍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还有,钟元帅的属下灵犀殿苦无头领也来了,正在给黑熊疗伤,朴方总管便命我来流霞宫给大人禀报此事。”
“是谁干的?”
“目前黑熊的伤势,还不能开口说话,到底是何人所为却还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韩镇抓紧庞虎的臂膊。
“送黑熊回来的鬼捕自称是钟元帅在太原府的手下,名字叫做古双成。”
“古双成?”
钟馗略加回忆,冲韩镇点头道:“不错,确有其人。”
韩镇心中忿忿,言语也格外带着怒火,“他娘的,竟还打上门来了。”目中一凛,跟钟馗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看来你是对的,终于是要来了。”
“走,回去看看。”钟馗催促。
“嗯。”
韩镇低低回应,心中似乎还未平复,手捂着左心胸揉抚片刻,回头对洛神告罪道:“真是多有叨扰,府中发生了一些事,看来我要马上赶回去了。”这时的韩镇心里想着的只有手下白熊被杀,即便看到洛神的美貌,此时他也没有了任何兴奋。
洛神虽听不太懂其中的隐秘,也知事态严重,“城隍大人处理大事要紧,万万不得迟疑,恐凶手暗中再有别的行动,不过可是要注意安全为上。”
“多谢了。”
韩镇,钟馗,庞虎,鬼差六人匆匆道别,急急出了流霞宫,破水而出,直奔城隍庙。
外边人间已是上午时分,阳光大好。
这一行六人都使“隐身诀”,隐了身子,腾云驾雾,约半柱香功夫就到了自家城隍庙前。
城隍庙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都是前来上香敬拜的香客。乱世里,无助的人们更加寄希望于神灵的保佑。不敢奢要些什么,只以虔诚之心祈求一份平安。
六人来到庙门前,韩镇伸手在左边那扇大门的狮子衔环上拍了拍,只听铜铸的狮头口中打了个喷嚏,眼前的城隍庙便奇异般的展现出另一番景象。
人间为阳,幽冥为阴,城隍庙乃是鬼仙之所,是独立于阴阳之间的所在。
这时再朝庙里望去,整座庙宇再看不到一个凡俗之人,来来往往的匆忙身影都是一众庙里的鬼差。
——这就是与阳间并立而独存的异界。
六人在一路上鬼差的呼喊声中驰往后殿,殿前归满为患。庞虎大喝,“大人回来了。”
众鬼差纷纷回头,顿时心中都大安,脸上原本挂着的惊恐一消而空,俱都大喊道“城隍大人。”
韩镇钟馗脚步不停,分手拨开人群,来到殿右的那出偏厦。
床上躺着一个体形高大皮肤黝黑的大汉,床前站立几位差役,手里各端着水盆陶罐毛巾之类,还有一位身穿一袭白衣的人正趴在床前,背朝向外,看不清面貌。只见他双手互叠,发出淡淡的蓝光,压在病人胸前,手掌随着病人剧烈的呼吸而上下游走。
察觉到有人进了屋,白衣人头也不回地开口,“安静。”声音里仿佛不带一丝的感情,叫人听了浑身如遭冰冻。
屋内屋外,鸦雀无声,众人眨也不眨地打量着白衣人的一举一动,他们更关心床上同伴的生死。
终于,白衣人手掌上的蓝光渐渐的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