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山每日蚤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都是空的。
忽一日,吴山在家有事,至晌午才到铺中。走进看时,只见屋后河边泊着两只剥船,船上许多箱笼、卓、凳家伙,四五个人尽搬入空屋里来。船上走起三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老婆子,一个小妇人,尽走入屋里来。只因这妇人入屋,有分教吴山: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吴山问主管道:“甚么人不问事由,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在城人家,为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三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吴山正欲发怒,见那小娘子敛袂向前深深的道个万福:“告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大胆,一时事急,出于无奈,不及先来宅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寻了屋就搬去,房金依例拜纳。”吴山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些时也不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就去搬箱运笼。吴山看得心痒,也替他搬了几件家伙。
说话的,你说吴山平生鲠直,不好花哄。因何见了这个妇人,回嗔作喜,又替他搬家伙?你不知道:吴山在家时被父母拘管得紧,不容他闲走。他是个聪明俊俏的人,干事活动,又不是一个木头的老实。况且青春年少,正是他的时节;父母又不在面前,浮铺中见了这个美貌的妇人,如何不动心?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吴山道:“在此间住,就是自家一般,何必见外?”彼此俱各欢喜。天晚,吴山回家,分付主管:“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管答应了,不在话下。
且说吴山回到家中,并不把搬来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想着那小妇人。次日早起,换身好衣服,打扮齐整,叫个小厮寿童跟着,摇摆到店中来。正是:没兴店中赊得酒,命衰撞着有情人。
吴山来到铺中,卖了一回货,里面走动的八老来接吃茶,要纳房状。吴山心下正要进去,恰好得八老来接,便起身入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接将出来万福:“官人请里面坐。”吴山到中间轩子内坐下。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陪坐,坐间止有三个妇人。吴山动问道:“娘子高姓?怎么你家男儿汉不见一个?”胖妇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蚤去晚回,官身不得相会。”坐了一回,吴山低着头睃那小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