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和石屋的对面,隔着湖泊有一座大山。
朝着湖泊的那一边,自半山腰往下,像被一个巨大的利刃划过,露出平滑如镜的青灰色山体,前面的开阔地带,平整硬实,不起点尘,寸草不生。
墙壁般的山体上,有一扇紧闭的朱红色巨门,恢宏雄壮,门上的门钉比巴掌还大。
巨门的正上方,则是一个一人多高、敞开着门户的山洞,阳光中,里面也是非常明亮。
一个一尺多高的方形木桌,相对的两边各坐一人,背对门户的身影清瘦飘忽,正是道宗列子;另外那人则是一个俊朗的中年人。
茶香萦绕整个山洞,两人身前各有一个翠绿色的玉杯,杯中空荡荡的,只在底部有一点晶莹的红色液体,一道细丝般的红线牵连着,在杯子的上空是正在嬉戏两道红色身影,完全由云雾幻化而成的一龙一凤,竟也显得栩栩如生,形神兼备。
中年人一身白衣,玉白色的脸上闪烁着奇异光芒,眼神深沉莫测,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好久没有移动过似的。
事物变化的形式永远只有两种,一种为建设,一种为破坏。
这在人体内的体现则是生机和死气,生机用来成长,死气用来控制。没有生机,也就是没有生长,人是无法活动的;没有死气,失去了控制的疯狂生机,也会让人坏掉。
此人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的死气了,生机也是不停地攀升,失控的结果是整个山谷中所有的动植物都保持在生命最旺盛的阶段。
心知好友命不久矣,列子暗叹一声,道:“我不过故意迟到了一会儿罢了,却被多方算计,人生可真是来不得半点马虎,无奈啊!”
中年人脸色不动,眼中却有一丝笑意,唇未起,声音自在洞内响起:“九州之中,定数身边,是那几人唯一可插手的地方。即使你不去,或者及时赶到,又焉知不在旁人的算计之中。”
列子笑道:“我只一介凡夫,悠哉度日即可,却是不愿与人多做计较。准备妥当了吗?”
中年人道:“当年,大哥在南蛮群山中发现一头即将渡劫的蛟龙,花费了三天三夜的唇舌,才劝动它自杀身亡。事后,整条蛟龙都交我处理,其中有一样东西正好适用。”
列子颔首道:“应是如此。”
随后,列子向洞外瞟了一眼,似是穿破重重阻碍看到了什么,回首道:“那小姑娘应该就是了吧。”
“唉,”一声悠悠长叹,中年人道:“是啊,大哥的孩子,已经十三岁了。当初大哥抱着嫂子的尸身离去,曾言道,以我的能力,她绝活不过十岁。”
列子微笑不语。
自嘲般哼一声,中年人又道:“确实,非我之功,是那丫头自救而已。大半生的修行,及不上一个小女孩,那苦涩的感觉,还真是少有的经历啊。”
“妖孽吗?”列子一笑,自己身边不就有一只嘛。
中年人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就那么甘心吗?”
列子悠然道:“道家清静无为,不与人争。我性子懒散,也没那种进取精神,舍身而去,于愿足矣。”
“魂命合一,舍身成圣。”中年人默然。
九州一局,圣人数九。
而今,七人归位。
十年之前的那场争斗,所争者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成为变数,与定数争夺第九圣位的机会。
明知希望渺茫,自己也是去了,很多人都去了。
一道尖锐之声响起,龙惊凤悲,云雾收敛,茶香消失,杯中多了大半杯红茶。
列子拿起玉杯,一饮而尽,长身而起,立在洞口道:“我亦有一问。再次选择,你仍会去吗?”
一阵大笑,中年人傲然道:“我行我道,不违我性,不背我命,如是而已。”
列子欣然而去。
湖面粼粼,空气清新,少女似乎分外享受这种感觉,双手平伸出去,缓缓道:“就像这空气,看不到,摸不着,却能感觉到温度,感觉到风。若是认为其中什么都没有,那就大错特错了,里面有火,有水,也有土。”
随着少女的声音,雪白的手掌上空,火焰,水球,土块,依次变化而出,后又消散不见。
收回手掌,少女道:“你看不到我与苹果之间有东西相连,却不代表那种东西不存在。所谓无中生有,有生于无,虚与实虽然无法相互干涉,却可以互相转化。你认为事物是如何构成的?”
若是具体某个事物,如房子、器具、树木、动物,自然可以说,它们是由木材、砖石瓦片、根茎叶、皮毛肌肉骨骼等等这些东西构成,但事物的构成?
赵政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回答,无奈道:“不知道。”
少女转过身来,摊开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树叶,树叶被切割成无数段,间隙中透出的雪白肌肤,使得绿色的树叶像是多了一条条的白色斑纹,微笑道:“世间任何事物,都可以看做是,由无穷多个只有边界、没有厚度的面叠加而成,你可以称呼它为二维面,意思是只有长度和宽度。现在,你知道孔夫子的厉害了吧,学而时习之,短短一句话,道出了万物的构成之谜,也为命修者指明了的方向。从灵魂中提炼出的人道意志是构成命相的基础,也是命修者存在的意义,而人道意志正是由无穷意念叠加而成。”
赵政隐隐觉得这段话对自己非常重要,虽有不明之处,也暗自默默记下。
橘红色的霞光在水面上起伏不停,已到黄昏时分,少女道:“每一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他人的时空位置。炼魂之后的修行,却是各人各样,没有固定的典籍可循。我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些。最后,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赵政自然回避了关于局的疑问,再联想到少女与道宗的关系,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当下开口道:“这里与事发地方的距离应该不近,道宗把我们移动到这里,却几乎没有花费什么时间,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