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笑了，”短暂的惊喜过后，少年眸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在下不能从命。”
“你……”怎么不叫我薇然了？怎么不自称我了？
女孩咬紧了下唇，在这短短的逃出火海的路途中，她早早便确定了方修云的心意。
不要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女人的直觉而已。
对于刘宸那样位高权重、才貌风流、光环加身的人来说，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会对她这样的丑小鸭有意，可方修云，她太清楚她对他来说，是什么了。
箫帅的爱女、皇后的侄女、东太后宫里的箫姑娘、萱宁公主最要好的姐妹……而且还救了他，告诉他他父亲的死因。
这样的恩情，大概发展出喜欢也不奇怪。
只是，他不该不表白么？
把恋慕藏在心底，默默守护她背影一世什么的……
薇然发现，如果她的人生是一部穿越小说，那么所有的人设都乱套了。
论玛丽苏，她自认还有些潜力——若幼时“皇子公主拯救者”的称号还不算，那她就真不知道怎样才够苏了。
只可惜，她生命中的疑似男主，刘宸失之于含蓄，而方修云，又太过主动了。
方才，在大火中，他喊了她的名字、拉了她的手，最后，还抱了她。
如果太子殿下能有这一半的主动，恐怕她也不至于对他隐瞒那么多了。
而眼前的这个家伙……
“为什么？”
你如果清楚你的身份，还做了那样的事，不就是对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答应呢？
想要拉近你我二人的距离，唯有出宫一条路可走不是么？
如果你真的对我……
“姑娘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少年又到退了一步，语气已经隐隐有些不稳。“在下真的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你在回避什么？”薇然走上前去，仰头看他。“我说带我出宫。”
假如她有得选……不一定要是方修云，和任何人在一起，哪怕是终生不嫁，都好过做个皇后。
“姑娘……”在女孩明亮眼神的逼视下，方修云退缩了。“在下真的不能。”
他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从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但不需要多少思考，他就明白那答案必须是不可以。
“为、什、么？”
“因……因为姑娘何等尊贵之人，当为太子妃、皇后……”
“我讨厌那个皇后！”薇然厉声打断道。
“我压根不想当什么皇后，做梦都想离开皇宫！”你明白吗！
方修云不明白，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后悔，仅仅因为一些猜测，就表达了对她的感情。
感情……方修云自嘲地苦笑一声，眼前女孩还这么小，能懂得什么感情。她或许已经懂得了善良、与人无争，但她一定还不懂感情。
太子殿下是喜爱她的，等她长大后，一定会后悔。
而他，不想让她后悔。
“姑娘请听在下一言：宫外不是您像您想象的那么好的，它很残酷，需要生存……”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怎么能受得了那个呢？
“我不在乎！”她穿越的时候，本就对可能面对的境遇做过各种想象，身无分文，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你看看这个地方……”薇然张开双臂，轻轻旋了一圈。
湿漉漉的洞壁，附着着少量绿色的苔藓，水珠悬在洞顶久不滴落，已凝结成了冰晶。
白日里天光如星辉般洒落，映得洞**光影交织，仿佛最隐秘的梦境。
“不是正好离开吗？”
她冲进了火海，然后与护卫的平城卫分散，又被忽然出现的方修云搭救……只要他们两个就此双双消失，世上还有谁能确定她的生死？
这是最好的机会，或许永远都不会再遇到了。
“在下不会这么做的。”方修云干脆地拒绝道，不留一丝余地。
“你……”薇然张了张口，眼前又浮现这八年来的过往。
穿越到大魏这么久了，她算是体会了半个皇后和太后的生活。而就她个人的感受而言，她没有从这两位女性长辈身上，感受到过半点的幸福。
东太后也就罢了——在接见外命妇和老王妃、宗室女的时候，老人家确实是开心的，而皇后，则是无时无刻都处在深深的哀伤之中，除过在珑儿面前外。
所以，她说想出宫，是真心的。
在后宫生活这么多年，薇然已经看得明白了：这个世上，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
就算是至尊天子，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否则就是被臣下联手背叛、推翻的下场。所以，为了所谓不受束缚的自由而去追求权势，实际上是很愚蠢的。
因为权势，天生就伴随着束缚。
既然如此，人不应该是停在自己适合的位置上，才会幸福的吗？
想要做皇后的人，就让她去享受高墙内的尊荣，承担深宫的倾轧和冷寂；想要归于平凡的人，就让她归于平凡，去体会人间真情的温暖……
她箫薇然就是个平凡女子，即便穿越到皇宫大内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穷酸命。
她就是享不得富贵，不肯拿那一点点真心去换权位的，怎么了？
“拜托了……我真的不想做皇后。”她的所有祈愿，归纳到现实之中，也只有这一句话而已。“帮帮我吧。”
“……”
沉默，长长的沉默。
“不用了。”见方修云有开口的迹象，薇然竖起一支手掌制止了他。“也是我傻，现在的情况，应该轮不到我来担心这个了吧。”
“皇上居然回来了……我太不敢相信，以至于这么久居然都忽视了这一点。他既然回来，又占领了懿宁宫了，应该是全面复位了吧？”
“瞧他那仇视姑外祖母和姨母的态度……恐怕张家要不好过，太子也保不住他的位子了吧？而我却是萧家的女儿。”
“家父至今昏迷未醒，没有多大威胁，想来皇上为了平息众怒，也不会再把他扔到牢里去。而姑外祖母她们一旦出事，我在宫里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名分了，珑儿是公主，不至于被姨母牵连得太厉害……”
“所以——不用逃跑，其实我就能离开了呢。”
“你说对……”看着方修云欲言又止的表情，女孩渐渐停下了话语。“怎么了，我说的有错吗？”
“回姑娘的话。”方修云不忍地望了她一眼，转开视线。
“在下来的时候……战局，已经逆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