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见紫娟进来不多时就突然骂起了大街,心中咯噔一下。她一听便知紫娟是在向自己发难,顿时有些生气,她觉得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但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强忍住,默着没去吱声。郑妈看不过眼,接了话茬慢条斯理说道:“紫娟,你这话从何说起?谁背地里说你的不是来着?昨天你到河湾洗衣,有意剩了紫薇的一件大红缎褂,又无缘无故弄丢一件衣服。听来喜晚上来说,是你心不在焉,只顾跟黑子嘻嘻哈哈说话给河水冲走的,回来时我发现少了一件,也未责怪你什么不是,你便呜呜咽咽哭个没完没了。刚才紫薇在我耳边说了些跟你毫不相干的话,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你倒疑神疑鬼,怀疑紫薇是说你的什么不是?”
紫娟心直口快,纯真无邪,头脑转起弯来也快,她见郑妈和风细雨般说明事情原委,不由一怔,露出笑脸释然道:“娘,原来是这样呀,紫薇姐姐,紫娟妹妹全错怪你了,向你赔个不是,姐姐千万别往心上去。唉,看我这性子直的,一辈子也改不了,心里有话,不管是与不是就想往出说。”
紫薇见紫娟认了不是,心头舒坦了些,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消失了。她迟疑片刻,目光和善地望着紫娟道:“只要紫娟妹妹不误会姐姐就是了,姐姐不会与你一般见识,日后我们还是姐妹般相处。”郑妈见二人言归于好,很开心地一笑,赞叹道:“紫娟真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说对就对了,说好就好了。我说你俩是春秋配,相离不得相见不得一点不假,以后再不许你俩闹嘴舌了!”
紫娟闻言一笑,道:“娘放心,紫娟性子忒直,肚里有什么口中就说什么,绝不会跟谁去结仇结怨,闹什么嘴舌的。”郑妈乐着说:“这就好,这就好,只要你二人好好相处,娘心里就高兴。”
话音未落,就见王妈手中用盘端了一大块鲜嫩的豆腐走进门来,一进门便满脸喜色道:“兴儿他娘,这是本根兄弟仨昨晚一夜没合眼做的豆腐,近水楼台先得月,拿过来让你们先尝尝,看和他爹在世时做的怎样?”郑妈凑过身去,瞧着王妈递在面前那白生生的豆腐,说:“我看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瞧着有些细软,怕是卤水点轻了些。”
王妈轻轻点了点头,她将递在郑妈面前的豆腐拿着放在桌上,转身在炕边坐下道:“本根他爹在世时,点豆腐只有他爹会做,本义、本信只站在一边跟着学。现在豆腐坊重新开业,一切都要他们自己去做,就把握拿捏不准了。”郑妈说:“事情都是逼出来的,事不过三,慢慢就成好把式了。”
二人坐着话没说几句,王妈就又提起欲让紫娟过去到她家住下的事来。她欠了欠身,凑到郑妈面前看紫娟一眼,小声说道:“兴儿他娘,紫娟的事不知你跟她提过了没有?”郑妈正欲开口说话,忍不住一阵剧咳,直咳得脸色青紫,喉咙里吭吭哧哧地喘不上气来。紫娟看着郑妈难受,急忙过来帮郑妈抚胸捶背,又端来热水用匙喂了几口,大半晌郑妈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郑妈抹去眼角憋出的几滴泪,瞥了王妈一眼,看着紫娟缓声道:“紫娟,有个事娘想跟你提,也不知提得提不得。”紫娟一脸狐疑,看着郑妈一怔,又看看王妈,对郑妈道:“有事娘尽管说,有什么提得提不得,紫娟不会介意。”
郑妈迟疑半晌,微笑道:“王妈家近日豆腐坊又重新开业,活计忙不过来。王妈想让紫娟过去住在她家,这样两面走动,两面都帮着做些事情,娘觉得过去住在王妈家里,给王妈帮个手脚倒也合适。再说,你跟紫薇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久而久之,也难免起些摩擦闹出不和来,不知紫娟意下如何?”
紫娟闻言大为吃惊,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瞥了王妈一眼,怒声道:“怪不得近来王妈不停上门来,今日来了又跟娘坐在一起叨叨咕咕说话,我就猜着怕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不管怎样,我紫娟好好歹歹服侍娘都快一年了,紫薇姐姐回来住进这个家才有几日?我就觉得娘心眼太偏,既是两个女孩子久在一起不是个事,怕闹出不和来,为何不让紫薇姐姐过去?”说着,脸上淌下两行伤心的泪来。
见紫娟脸色大变伤心落泪,王妈一下愕在了那里,很不好意思。郑妈见状,心中难过不已,眼里不由也有泪水涌出,她望去王妈一眼,连忙解释道:“紫娟,你别怪娘,娘可没有偏心眼,娘只是跟你随便提提。如果你不愿意,权当娘没说,娘绝不会勉强。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你跟紫薇娘打心里谁也舍不得让你们离去……”
王妈愕在那里一直在观察着紫娟脸上的动静,她见紫娟极不情愿,脸上依然在静静地往下淌泪,看一眼郑妈,旁边插了话劝道:“紫娟,你别往不好处想,王妈是喜欢你,才想让你过来住在王妈家跟王妈做个伴的。王妈一辈子没女儿,绝不会错待你,会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的。再说,两家人一墙之隔,两面走动也方便,过来住在王妈家有什么不好?”紫娟连一眼也不看王妈,脸上挂着泪水,望着对面的墙壁很执拗地愤然道:“这就是我的家,谁说我也不会离开,你们别煞费苦心!兴哥是紫娟的救命恩人,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紫娟就是要守在娘身边服侍娘,孝敬娘,服侍孝敬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离开这个家!”
瞧着紫娟态度那样坚决,郑妈与王妈悄然互看一眼,都默然了。紫薇却把紫娟的骄横和执拗全然当做是对自己的挤对,认为紫娟的一肚子恶气是撒在自己身上的。她见郑妈在左右为难,心中万般难受,忍不住喉头哽咽道:“我紫薇怎么这样命苦,让谁也看不起……娘,既是这样,就不必强人所难,让紫娟妹妹留在您的身边。紫薇倒情愿搬到王妈家里去住,紫薇即使搬到王妈家去住,也会经常过来照顾和孝敬娘的……”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郑妈见自己一句话竟惹出如此大的麻烦来,心中难受至极,连忙道:“不去了,不去了,谁也不到王妈家去住了。王妈跟我只是随便提提,也没去强逼谁,想不到你俩会难受成这样,咱不提这事了,不提这事了!”
紫娟依然满脸不快怒在那儿,紫薇还在落着眼泪,屋里气氛一时有些紧张。王妈倒觉不好意思了,便站起身叹出一口气来,她望了紫薇一眼,又望了紫娟一眼,一脸尴尬地说道:“一提到王妈家去住,想不到你俩会是这样。王妈也没逼你们,王妈只是觉得你俩分开些合适才想到这事的。快不提这事了,你们坐吧,王妈还有事要去忙呢!”说完就起身急匆匆出门去了。
尽管这次大家都不欢而散,但在事情缓和下来的第三天,在王妈的再次求说下,到底还是紫薇过去住在了王妈家里。紫薇过去住在王家后,同样让王妈感到志得意满,万分高兴,她果真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紫薇。而紫薇也并未因此而疏远和淡忘了郑妈,她两边走动兼而顾之,经常过来为郑妈烧水煎药洗衣服,干各种家务。尽管如此,细心的郑妈还是看出,紫薇心中却产生了极微妙的变化,她发现她变得沉默寡言了,时常独坐而凝神静思,说话做事也都不像以往那样坦荡无拘,变得有些小心谨慎,与郑兴的接触也越来越少。这让郑妈看在眼里,又急在了心上,感到一片茫然。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无论是紫娟还是紫薇,谁住过王妈家去她都难以割舍。这时她才感到后悔不已,对于王妈提说的事,当初她只是碍于情面,本想轻描淡写罢了,想不到事情竟会顺水推舟走到这种地步,如今居然成了无时无刻不在咬啮她心灵的一块病痛。为此,让她雪上加霜,连日来饭吃不下,觉睡不好,身体每况愈下,病情不断恶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