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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好心无好报(3)

郎可丰真可谓巧舌如簧啊,这样一个伪命题竟然上升到如此的高度,不能不说他能言善辩,他与李耕最大的不同是李耕以理论功底见长,而他则以能言善辩著称。凡事无论长短,郎可丰都要辩出个所以然来;李耕则不然,他试图找出事物的症结,从中寻找事物发展的必然性,就像一个医生,先从病理学入手,通过表象看本质,进而切中目标。从某种程度上讲,李耕似乎更是棋高一招,然而,郎可丰也绝非等闲之辈,既然让李耕拔得了头筹,他也只能后发制人,急起直追。因而,大同这个平台就成了郎可丰施展本领的试验场,他要实践“行为是生产力”的理论,就必须把大同作为他的试验基地,于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从某种程度上讲,大同的干部都参与了这场战斗,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场战斗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为谁而战,反正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所谓的经济建设,当今各项工作的中心。至于实现到什么程度,那就是领导们的事情了,他们没有必要考虑得太多。发展经济嘛,振兴家乡才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还有比这更为急迫的事情吗?多少年来穷怕了,只有迅速地走出困境,才是大同人最为迫切的事情。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经济大战就拉开了序幕,围绕着大同的区位地理优势做文章的大讨论也应运而生。太平市似乎也对大同表现出巨大的热情,破格地对大同实施扩权,成立太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管委会就设在大同,赋予管委会副市级行政实体的功能,力争用不长的时间,摸索出一条振兴太平的路子来。于是一个仅次于太平市的副市级班子在大同成立,工商税务、公安财政一应俱全,招商工作更是力度非凡,管委会下设三个招商分局,分一局、二局、三局,各种政商干部纷纷涌入,大同俨然成了太平市的次中心,到处塔机林立,工地沸腾。

郎可丰的名声也是扶摇直上,大有超过前任李耕之势,毕竟郎可丰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线,而李耕尽管级别已经上去了,管理的范围很大,可财政局充其量是一个后勤单位,与郎可丰的太平经济开发区不在一个层面上,要不然,郎可丰也不会暴露出这么大的雄心壮志。他一个电话就把李哲喊了过来,探讨在《大都报》刊发报告文学扩大声势的事情。李哲说:“《东方企业家》不是很好吗?”老李知道郎可丰把持着《东方企业家》的财源,想弄清楚郎可丰在这方面到底是怎么想的。郎可丰马上说:“《东方企业家》怎么能跟《大都报》相比呢!这次我们是做一个项目,想从政策层面上寻找支持,所以让《大都报》给造一下势,如果让《东方企业家》做,未免有点王婆卖瓜了。”李哲说:“郎主任,发表这样的文章是要收费的。”“收费就收费,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不给钱,说吧,多少钱?”老李眨巴了一下眼珠子说:“这要看你多大的篇幅。”“十万字的规模咋样?”“这你自己定,若单纯是十万字,起码也得十万块。”“那好,就十万块,你亲自主刀。”“我恐怕没有时间,”老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天财做吧。”“就你做,别的我都不认可,你若不做就算了。”“你以为天财文笔在我之下?郎书记,以天财的个性你若不事先早打招呼,恐怕都不给你做呢。”“那我不管,具体的组织你负责,钱我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作《太平之路》。”“我试试看吧。”李哲无奈地应了。

我并没有马上操刀《太平之路》,我知道郎可丰的心思,他能拿上台面的东西并不多,之所以让我写,我明白老李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十万元对一个人来说,是一个大数目,可对于一家京城大报就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也许郎可丰会觉得他出了钱,我们就必须做好它,但稿子的质量却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它不仅需要作者有好的文笔,更需要描述的对象有值得讴歌的地方,滥竽充数是不行的,起码得先过我们自己这一关。这就需要我们对郎可丰有比较细致的了解,对他的太平之路有个大致的把握,不能说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里面还有作者的感情和倾向,这就要求在写这篇稿子前,对大同镇的人和事我们必须烂熟于心,不然是没法写这篇稿子的。当然,我在大同多年,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十分地熟悉,可近年的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参与,特别是太平经济开发区成立后招商力度很大,大同的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要让我说出哪个企业的名字,我还真说不过来。这就需要约谈众多的人,特别是开发区管委会一班人,没有管委会的正确领导,开发区是不会有今天的业绩的。

我给郎可丰打了电话。电话那头郎可丰似乎很忙,我说:“郎书记,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详细谈一下。”郎可丰似乎是在现场,听得出他那头机器轰鸣的声音,他似乎听不清我说的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次终于听清了,说:“回头我跟你联系吧,我这边暂时很忙。”

我只好挂掉电话,既然你很忙那你先忙去,等你忙完了咱们再来说这事。也许这是郎可丰故意推辞,可我觉得他没有多少的选择余地,就算你不乐意用我,也找不出比我更适合的人来。要老李做也可以,但需要更长的时间,老李可不像我们这些人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够凑合的,他要是一来,你郎可丰的事情也就有了,你不但得成天陪着采访,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不知道郎可丰是怎么想的,难道李哲写出来的稿子就一定能够引起轰动,我不相信。在目前太平这个圈子里,我想那个在文笔上对我形成威胁的人还没有出生,不是我吹牛皮,这个稿子非我莫属,也只有我才配写这篇稿子。得天独厚啊,谁能够站到这样的高度,也只有我。真想成功造势,还要靠我那只如橼的大笔,那是一支能够生花的大笔,也只有我才会不费吹灰之力地来舞动它。

一连几天郎可丰没有音信,我知道这是郎可丰在作最后的权衡,或者说他在与李哲作最后的讨价还价,我不急,急也不行,我相信我肯定会最终胜出。果然,五天后,郎可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让我去与他谈谈。我说:“郎书记啊,我一直在等你电话,现在不行啊,我在外地采访,后天吧,后天我就回去了。”我不能立即给他确切的回复,这种人你不晾晾他,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因此我故意地撒了个谎,先吊一下他的胃口。没承想郎可丰这下子急了,他说:“天财老弟,十万火急啊,你抓紧回来,不然要耽误事的。市领导很重视,宣传部高部长亲自督战,这件事已经上升为太平战略,你抓紧回来。”我说:“郎书记,你放心,我这就往回赶,早知这样,我就不应该出来,可报社的任务还是要执行的,吃人家的饭受人管,你说是不是啊?”郎可丰一口说不出八个是字来,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问题在你那边,我不是你的下属,行政上你也管不着我,你琢磨着去吧。

有了这次的教训,郎可丰在与我打交道的时候就小心了许多,我是从大同出来的不错,可我代表的已不是大同,而是代表《大都报》了。他必须得小心翼翼,难为了我也就难为了《大都报》,作为一个竭力往上爬,把仕途作为终身目标的人来说,得罪了鼎鼎大名的《大都报》,也就意味着得罪了媒体,他还有好果子吃吗?因此,第一天开始,郎可丰就派专人全程陪同我采访,并且为我们配备了一辆小车,好吃好喝地招待着。遇到他那一部分,他也显得彬彬有礼,完全是十分谦虚的做派,给人的感觉还是比较好的,这说明了郎可丰现在懂得了怎样与媒体配合。几天下来,资料收集了几大本,现场的见闻却不怎么乐观。这些年大同确实变化很大,经济飞速发展,已经跃居为新平市第一镇,但看它的质量内涵,却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除了烟筒多、污染严重之外,多的就是几个GDP百分点。

这些年下来,大同除了经济数量膨胀了许多以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变化,普通的老百姓并没有得到多少实惠。每到夜晚,大同到处弥漫着一种不知何味的气体,那是化工厂在排放废气;而白天,还从未见过晴空万里的日子,能见度很低,远处司空见惯的群山,现在看到都是奢侈。幸福生活还是要以人为本。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准备与郎可丰谈一谈,特别是他那个《太平之路》,我倒是有了好多想法。他是以榜样的身份出现的,可大同却并不能成为这样的典范,那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典范,或者说他在哪个方面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还真想不出来,大同唯一能够傲视同行的只有GDP,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它的优秀之处,难道就这样算了?我告诉老李,李哲说:“这怎么行,单位钱都收了,稿子发不出来我们是要承担责任的。”“那怎么办?”老李说:“你试着变换一下角度。”我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变换角度之前,我还要征求郎可丰的意见,看看他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老李说:“我这边很忙,郎可丰这里,你就全权处理吧。”我说:“好吧,但愿我们这次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那当然,”老李说,“郎可丰还是有些东西的,你再与他谈谈,尽量地挖掘一下。”

我又一次与郎可丰坐在了一起。这一点,我想郎可丰是万万想不到的。他罢免了贾红的职务,却让她的老公来为他扬名立万,真是有点滑稽可笑。

双方在郎可丰的办公室坐定后,我把大街上抄来的一首改版歌词递给了郎可丰,目的是想杀一杀他的锐气。这类的传主大都刚愎自负,如果摁不住他,他的毛病会很大的,因而我并没有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而是把这首当地的改版歌让他看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只见郎可丰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不知如何是好,从他的表情看,我知道这是戳到他的要害了,不然他早就眉飞色舞、不可一世了。那首歌并不长,郎可丰却看了好长时间,它是这样改的:

我的家乡并不美

到处都是烟筒灰

污染了空气还不算

还要搭上地下水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

坑害了一辈又一辈

要问这根源在哪里

地方官员无处推

为了几个GDP

管你痛苦与眼泪

要问这根源在哪里

地方政府是罪魁

为了飞黄与腾达

管你烟灭与灰飞

(新版《我的家乡美不美》)

果然,郎可丰看了这首改版歌词,情绪马上就没有了,但他是不会轻易缴械的,有的是反击的资本。定了定神,郎可丰灰着个脸问我:“你给我这些东西什么意思?”他显然还把我当作是一个大同人,或者说还把我当作那个大同的专职通讯员。

我说:“没什么意思啊。”我站在报社的角度不温不火。

“没什么意思你拿这个出来,是不是想阻止《太平之路》的出版?”他显然在考虑我这作者的资格问题了。

“你看有这个必要吗?”我反问他,我想即使他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不知是我在写这篇文章吧。

“我不管有没有这个必要,现在我强调的是我们需要认清形势,那就是太平市的整个战略格局就是南下,而大同则是首当其冲,改革难免泥沙俱下,但形势是好的,总的来说瑕不掩瑜。”

“你别激动嘛,郎书记,我并没有说大同有什么不好嘛。这几天我在下面采访,遇到了这些情况,我觉得那个题目是不是太陈旧了点,给人一种传统的定性的感觉,这不在向你汇报吗。”

“那你说怎么写?”他简直有点急不可耐了,“大同的问题虽说不尽人意,但也不是乏善可陈,污染哪里没有?依我看大同的情况还算是好的,除了极个别的企业污染较为严重,整个面上还是不错的”。

“这不是我错不错的问题,《太平之路》,言下之意就是太平是怎么走过来的,它给人的感觉是榜样性的、传统的、高大全式的形象,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固定的模式。”

“怎么写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提供平台。”郎可丰冷冷的,他又恢复了他以前的狂傲。

“这没什么不对,问题是我们看到的与当下所提倡的政策格格不入,大同是什么,它能代表整个太平?人家北方镇可是新兴产业的代表啊!这首歌词虽然写得不很准确,但也反映出现实中的问题,如果我们坚持题目是太平之路,那必须换一个角度,不然的话,这篇文章写出来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换什么角度?你的角度就是讴歌现实生活的建设者,要唱响主旋律。”嗬,好一个漂亮的字眼啊!郎可丰真会做文章,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标榜为正确路线的代表了,这可真是冠冕堂皇啊!

“唱响主旋律有若干个角度,批评就不是主旋律,我看不一定。郎书记,现在搞经济讲究绿色环保,我们这一片你看一下,有几个项目没有污染?文章一旦发表,肯定会有人来参观,到时候你让大家看什么呢,到处滚滚的浓烟还是臭气熏天的河流?国家提倡产业升级换代,我们应该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你要善于从现实中看到积极的一面,我们花钱为什么,总不能请你来给我们找毛病吧。宣传,要把我们的思路和决心告诉大家,为经济建设服务。”

“那当然了,这个社会积极的一面应该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浩然正气,一个只讲索取不讲奉献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本来我还想深谈一下奉献和索取的关系,但看到郎可丰满脸的不高兴,也就算了,跟他这样的人讲奉献是不是有点对牛弹琴呢?

“索取可以,但索取的前提是奉献,没有奉献,哪来的索取。我希望你能转变观念,变消极被动为积极主动。”

“我没消极啊,你怎么会认为是我消极呢?”

“你没消极,但我也没感觉你积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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