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指挥室每天都弥漫着汗臭味和烟味。就算这里有个禁止吸烟的牌子,大家的视线也没法穿过柯罗尔三驾马车香烟制造的烟雾看见它。他和迪马早在不到七点钟的时候就来了,一开始他们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然后就冲进来一大群档案人员和研究人员,他们夹着卷宗、地图和照片,他们坐在这张光洁的大桌子旁边,情报很快就像雪崩一样淹没了桌子。两名技术人员过来打开了墙上的几个大显示器,每部显示器都显示一张来自伊朗的卫星图片。接着进来了一排身着戎装的小伙子,他们坐在靠着两侧墙边摆放的控制台后面。他们看见柯罗尔吞云吐雾,也给了自己抽烟的理由。他们在做的什么事情就显得很神秘了。
柯罗尔看着军情总局这群最优秀的军官们。“好吧,即使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相信我们已经作好了准备。”
迪马咳嗽了几声。“如果我们没有因为肺癌挂掉的话。也许我们应该逃到切尔诺贝利去呼吸一下那里更新鲜的空气。”
现在已经过了十点钟,空调系统已经关机。便携式后备系统启动了,风扇吹动烟雾,房间里充满了更多噪声。三名作战室总监干扰了迪马的注意力,他们可能需要站着才能完成所有的事情。像这样在一件事情上大手大脚地使用人力与帕廖夫的
性格格格不入,也和军情总局惯常的作风不符,这二者可一直都以吝啬鬼和搜刮压榨著称。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巴希尔在大不里士以北巴扎尔干附近的营地,这里接近阿塞拜疆边界。所有的图片均由卫星在过去48小时内拍摄。情报组已经带着营地和附近所有建筑的三维规划图去往那个小镇,还分析了一共有多少房间,是不是有地下室,供电线怎么走的,哪个门哪个窗户是用什么做的,是不是有安全栏杆,玻璃有没有经过强化处理,是否防弹,最后是否有下水道。
里面有一辆黑色的奔驰G厢式车,据信由卡法洛夫所有,这辆车在一堆卡车和皮卡之间显得特别扎眼。
迪马没有抬头,就问那三个人。“地面小队还没有什么消
息?”
侦察部的艾柯夫走上前:“长官,这些图像由最新式的SSR
809卫星捕捉。两个小时之前刚发给我们,我们可以实时连接,每隔一分钟更新一次。”
“这样很好,我们甚至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点了比萨外卖。”
艾柯夫的课程表里没有开玩笑这一项。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从胳膊下面抽出一支教鞭,在照片上划了一道:“从上方可清晰地看见围墙,长官。”
管迪马叫长官真让他有些好笑,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到这里面有一丝讽刺的味道。他知道对于艾柯夫这种人来说,他的出现本身就是违反了规定。军情总局的内部密室仅有永久编制职员可以进入,外人严禁入内。艾柯夫不擅长掩饰他的不满。迪马发现他的动作像机器人般僵硬得让人恼火,好像在接受远处的遥控指挥。他真想把他打晕,然后把他身后所有的电线都抽
出来。
柯罗尔,他今天的第二十支三驾马车香烟已经快烧到了他烟黄色的手指,眼睛从笔记本屏幕上抬了起来,向那个机器人说道:“我需要知道那面墙到底有多高。”
艾柯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刚从街上进来找个地方取暖的游民。考虑到柯罗尔平时主要住在汽车里,他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看上去正常,甚至是可靠。终于有一次他看上去没有穿着睡觉时穿的夹克和裤子,他甚至还刮了刮胡子。
艾柯夫似乎抬起鼻子,张开嘴,打算回应。“就像我说的,我们现在没法确定这个事情。”
迪马面对这些东西,一分精力都不准备浪费。电脑和摄像机早已就位。但他自然的习惯就是待在现场,待在真实的世界里,而不是像商场橱窗里面的假人一样机械地操纵漂亮的文具柜。在非洲的一些地方,像艾柯夫这么大的男孩早已在生死线上穿越了几个来回,他们虽然不识字,却像迪马一样知道如何操纵战争。对迪马个人来说,他觉得自己与新俄罗斯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这是经验对傲慢的胜利。
艾柯夫却没有领会此意:“我们对情报经过特别分析,显然有直升机参与。”
柯罗尔的脸孔因威胁而扭曲。“如果你没有搞到他所需要的情报,他就会再引进点什么东西。现在。”
迪马没有抬头,又说道:“而且,我还需要对所有车辆的行驶进行全面分析,还有现场过往人流情况,不放过任何制服、臂章和武器等蛛丝马迹。”
“这要花……”
“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开始。”
艾柯夫因为愤怒而脸红,气呼呼地出去了。
迪马想,这个任务有太多不可确定之处,不仅仅是为什么要执行这个任务,为什么他被单独挑出来,为什么帕廖夫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把活儿推给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他坚持让柯罗尔在身边,因为他绝对信任柯罗尔,柯罗尔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帕廖夫能够理解,但对于军情总局的绝大部分人来说,很难理解迪马如此在意自己的老搭档。乍一看柯罗尔,他一点也不像位优秀的特战队老兵,但迪马认为这是个优势。柯罗尔的肤色可以在很多国家畅行无阻,而且他有些佝偻,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受过军事训练的样子。唯一有所欠缺的就是他有战斗中留下的伤疤。他的听力因为一个喀布尔的汽车炸弹而受到永久损伤。他在车臣受过刑讯,留下了几道伤疤,而且在别斯兰围攻中吃了一枪。他也有自己的缺点,那就是对反复无常的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是个致命的射手,而且怀有固定翼飞机的飞行员对直升机与生俱来的不信任。他总喜欢说,如果上帝要一个什么东西飞起来,就应该给它们一对翅膀。但他有神秘的超能力,就是能准确预料到迪马在想什么,而且他们俩同样对毁掉无数任务的军事行动规则手册没有一丝耐心。
柯罗尔等到最后一秒钟才把香烟灭掉,用拇指把烟头插进五边形的五角大楼纪念品烟灰缸里。迪马注意到自从他们来到这里,烟灰缸至少已经有人清理过一次。“如果我们乘坐飞机过去的话,会把整个地方都吵醒,而且所有的奇袭机会都失去了。我认为应该坐车过去。”
“你可以的。现在是面对你对直升机的恐惧的时候了。而且你知道这是最不爱国的方式:你知道这些都是俄罗斯发明的玩意。”
“西柯斯基首先在美国飞成功。所以他在我们的书里是个
叛徒。”
与柯罗尔讲道理没有什么意义,而且迪马知道最终他还是会做自己让他做的事情。他扫了老朋友一眼,柯罗尔陷入了沉思,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眼睛斜得更厉害了。他没有告诉他帕廖夫信封里面照片的事情。虽然迪马告诉他自己接受了这个任务的时候柯罗尔不是很开心,而且很可能猜测事情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要更加复杂,但他还是很明智,没有去过多追问。他们俩都本能地知道对方的边界在哪里。
迪马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现在所知道的东西。巴扎尔干的主要建筑是修道院,有些可以追溯到14世纪。艾柯夫正在埋头苦干,他作了一番考古调查,显示现在的墙修建在原来的墙上,有四米高。这些基督徒在准备迎接什么呢?火炮?坦克炮?核打击?就这一栋建筑而言,它可修建于六百年前。上世纪五十年代伊朗国王把这个地方翻新了一下,作为自己从北方过来狩猎时居住的地方。这儿多了个水池,还多了个很大的车库,这样就可以放下他的进口豪车车队。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渗透。他们并不清楚艾尔·巴希尔何时以及怎样控制了这个地方,也不清楚巴希尔占领此处意欲何为。比较靠近现实的猜测是作为地区指挥部。艾柯夫回来了,他估计目前这个地方的人员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这些材料有的有用,但疑问却有增无减。
卡法洛夫卖给艾尔·巴希尔的武器的准确数量,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可能是个军火库。迪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他可能在那儿存了足够打一场战役的装备。
他感觉到前面有个人。一股淡淡的愉悦香气:茉莉香,是吧?或者可能是栀子花香。
迪马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