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拖拉机喷着热气挣出山谷，又沿下湖的湖边行驶。下湖比上湖大，没有五百里也有三百里，浩浩荡荡，茫茫苍苍。湖边山顶，一块巨石突兀而出，倒映水中，似怪兽稳坐湖底，虎视眈眈：“姑娘岩。”鬼斧神工为之。
正在这时，有人喊：“快，用红毡子盖住车顶，手脚麻利些。”
于是，伴娘如临大敌，慌忙把准备好的红毡子抖开，盖住车顶。拖拉机成了红色大轿。
这是本地习俗，用以驱邪。据说以前有一新娘从此路过，刮来一阵风，把新娘卷走，做了海妖的妻。时至今日，大凡讨媳妇路过此处，那红毡子是不可少的。
鬼门关，一道不寻常的鬼门关。
大金牙的两块嘴皮拉了下来，紧紧盖住一晃一晃的大金牙。新媳妇脸色发青，发蓝，阴沉得可怕。
拖拉机加大马力，怪吼，奔跑。
有人拿出竹竿，拴上“星湖牌”一级电光爆竹，伸出车外，点上火。爆竹就噼噼啪啪脆响，纸花漫天飞扬。
突然，新媳妇紧急呼叫：“停车，快停车！”她的脸更青，青得像鬼。
有人回答：“不能停。”
“就得停。我要下去。”
“不要下。这是大喜的日子，可别出差错呀。”
“我就要下！”
“是非之地不可留。”
“管它呢。”
只是劝说，谁也不问其中原因。
车还是不停。
她火了，猛地站起来，抓住栏杆，把头伸出红毡子，撒野：“不停，我就跳。”
“你不能无理。”大金牙拉住她的手，惊慌失措。
她还是不听，眼睛里的暗火忽地燃烧起来，火舌闪动。
大金牙无计可施，抓头挠腮，左思右想，料定出不了什么事，只得叫司机停车。
车是停下了，但发动机还在响。
所有人都惊疑，诧异。
她不望任何人一眼，理理留海，将绿头巾系得更紧，然后跳下车，走进一片树林，就把身上的一件外衣脱下，挂到一棵松树上。接着又转过一个山包，这会儿拖拉机发动机响声已经听不到。她放心地走向湖边，爬上一块岩石，站定，闭眼，身子往前一倾扑下去……
竹竿上的爆竹在响，一声脆响，一缕青烟，一朵纸花，惊得胆小的麻雀钻到树叶下，藏住身子。
爆竹放完了，新媳妇却没有影。
车上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慌得坐不住。别看大金牙还能镇静，稳得住情绪，只是时不时看看湖边的小树林，而那心里早已烧粑粑等不得热。
“有人跳水啦！”
惊魂未定，晴空一个闪，平地一声雷，吓得人们五官变了形，三魂悠悠，神智不清，乱作一团。奔到湖边一看，水平如镜，不见新媳妇的影子。再回身，发现树林里挂一件衣裳。大金牙手忙脚乱，跑过去拿衣裳，一看，两眼发直，哭丧着脸，金牙齿一下子失去光辉，身子像抽了筋似的一阵卷缩。
山包那边，一只洋船驶向湖心，离得太远，这边的人不注意。
那辆盖毡子的拖拉机在姑娘岩下停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大金牙顾来两条渔船，用刮底网拉过来拉过去，反复数次，一无所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