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中厅里鸦雀无声,云清野瞪着血红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父亲,脑袋里的嗡嗡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他扭头看到云清扬眼里赤裸裸地写着嫉妒,这种眼神他已经好些年没从这个弟弟身上看到了。
“真是个傻子,”云清野暗自冷笑,“看来优裕的生活的确会让人退化,他小时候那股阴狠和狡诈都跑哪儿去了,这事摆明是在推人入陷阱,他却以为被我抢了风头。”
“世子深明大义,实乃云家之大幸,大晋之……”
“少废话。”云清野打断了文俊的虚情假意,从他欣喜的脸上不难看出,他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这样,长老们有的摸胡子,有的擦眉毛,强作严肃的表情后面有股抑制不住的喜悦,好像卸下了天大的包袱。
“有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云清野慢慢吐字。
“你说。”云中天不想多语。
“第一,你必须照顾好我的母亲,终身再不许提休妻二字,即便她老人家百年了,也是云家的主母,你云中天的正妻,任谁也不得修改!”
“我答应。”
“第二,即刻解除石玉为奴的契约,让他风光地回归部落。”
“我答应。”云中天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
“第三,照顾好翩翩。”
“翩翩?”
云中天对眼前的长子实在是毫不关心,云家世子包养了青青池最红火的彩头之一翩翩小姐,早已是京城风月届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百姓们纷纷赞叹云家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到一脸茫然的云中天,文俊凑了上去:“禀爵爷,翩翩小姐是世子在,在青青池结交的……朋友。”
短短的一句话,伶牙俐齿的文俊说的结结巴巴,但已足够让云中天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对着儿子冷笑了一声。
“放着自己的骨肉血亲不肯舍命,却为了一个妓女操心!”
“多谢父亲夸赞,孩儿不过是秉承了父亲的衣钵,加以发扬光大而已,”云清野慢慢恢复了原来淡定的口吻,“也许今后在风月之地选妻可以成为云家的传统,代代相传。”
“锵”的一声划破空气,是云清扬忍不住拔剑出鞘,寒光闪在他的脸上显得颇为狰狞,文俊急忙上前将其压住,轻声劝解。
“哼!我答应你。”云中天没理会儿子的挖苦,转身大步回到了座位上。
云清野往回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
“对了,虽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做魂引的后果会怎样?”
文俊愣了愣,他一直避免谈论这个问题,不想云清野还是问到了,只得转头看着云中天。
云中天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文俊有些仓促地拉着面皮假笑了一下。
“轻则筋脉尽断,重则……全身爆裂而亡。”
厅内再次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紧盯着云清野,有位长老差点把胡子揪下一大把,众人在震惊之余均是一脸紧张,唯恐云清野突然反悔。
云清野也愣住了,他已料到此行肯定不太平,却想不到如此凶险,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年纪,知道自己竟然离死不远,内心的惧怕还是让他慌乱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寻求帮助,但每个人在碰到他的目光时都把头移开,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云清扬的眼里泛着炽热的光,一抹浅笑浮现在他的面庞上。
“哈哈哈!”
一阵笑声突然从云清野的嘴里冲了出来,在空旷的大厅里来回窜动,他笑的如此用力,好像文俊说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从挺胸仰头笑到驼背弯腰,声音也是从大到小,最后气息越来越弱,一直到笑出眼泪才吐出一句:
“父亲,我的好父亲,你这是要送我去死啊!”
回应云清野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斗大的泪珠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滚动,画出一条条凌乱的沟壑,让他看上去形若鬼魅。
年幼的云清木被笑声惊醒,瞪着朦胧的睡眼惊恐地看着四周,好半晌才听到大哥说的那句话,他急急忙忙地伸开小脚,从高高的凳子上滑了下来,不顾云中天的攀扶跌跌撞撞地朝着云清野跑去。
“大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去死?”云清木抱住了云清野的大腿,可他发现总他买好吃好玩儿,经常伴鬼脸逗他开心的大哥一动也不动,平日和蔼可亲的脸变得狰狞,让他感到十分害怕。
云青木又转身跑回云中天的身边,短短一段来回让这体弱多病的孩子累出一身冷汗,他喘着气求云中天:“爹爹,你快救救大哥,我不让大哥死,我不让大哥死……”
云中天疼爱地为他抹去额间的汗水,云清木看爹爹没有说话,急的大哭起来。
“三弟!别哭了,这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胡闹。”云清扬几步走上前去,试图拉开云清木,却被父亲摆手制止。
云清木看着一直都让他害怕的二哥,再看看形若鬼魅的大哥,只得咬着牙扑倒在云中天的怀里,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如果是这样,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云清野开了口,不过是短短的一眨眼,声音竟然哑得离谱,听起来让人格外不舒服。
四周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到云清野身上。
“你说。”
“万一果我真如了文师的意,全身爆裂而亡,云家世子之位只能传给三弟清木,其余人休想染指!”
此言一出,云清扬和文俊脸色骤变,有几位支持他们的长老也皱了皱眉头,却没有人敢开声反对,众人都两眼紧盯空气,假意没看到两人投来的目光。
“我,答应你。”云中天咬牙道,“不过你明日一早便需进宫。”
“一言为定!”云清野裂开嘴对着云清扬笑了一下,“今天众位长老均在此作证,有违此誓言者,天诛地灭!”
言罢,云中天转身抬脚踹开厅门,一头扎进夜色中,迎面吹来的凉爽沁人心扉,让他一时忘了厅中的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