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列车载不动尘封的记忆,在往事被尘土湮灭之前,拾起那方岁月的青纱巾,时间不陈旧,因为爱是保鲜的。]
每每这时,我就会感到日子是那么甜美、精神是那么充裕、亲人是那么可爱。
岁月载不动所有的记忆,代表时间的尘土渐渐地把往事覆盖。丢在遥远老宅墙壁上的旧年画和皇历没有延续下来,就像童年小街深处的故事不可能重演全集。
然而,那些曾经带给我激动和快乐的年画与皇历,总会在每一个春节来临的时候,带上我的记忆回到那个遥远、难忘的年代——
假如时光倒转二三十年,临近腊月,年的味道越来越重时,大人和孩子们就要开始张罗着购买皇历和新年画了。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我和二哥就抢先到妈妈那里领取采购皇历和新年画的任务。妈妈总是痛痛快快掏出几块钱,嘱咐我们,挑吉祥点的,花鸟草虫或者胖小子抱鲤鱼的都行。我们顾不得妈妈的叮咛,噔噔跑出家门……
小镇的新华书店离我家三里多地,尽管好远,我们却兴致勃勃地朝小路出发。只听见军绿色的棉胶鞋踩得厚厚的雪地咔嚓、咔嚓直响,好像跳跳糖在嘴里跳跃的感觉。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就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裹着一身的寒气挤进长长的队伍当中。年画和皇历不在书店的同一节柜台出售,我和二哥只好分工合作,一个负责买皇历、一个负责买年画。我当然愿意买年画,那一幅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就是不能全部买回家,欣赏一番也觉得心旷神怡,收获不浅。
买皇历和皇历牌,没有更多的比较和选择,皇历365天老调重弹,皇历牌除了小常宝、红常青、李铁梅、江姐、李玉和等老一套外,没有新版本。二哥说买年画的人太多,你挤不过人家,还是排皇历去吧!这回选择权在我的手中,我看哪个顺眼、好看就买哪个,于是“小常宝”“李铁梅”成了我的首选。
这会儿,二哥在对面柜台前挑来挑去,不厌其烦的营业员还帮助他推荐。我在一边喊,买张嫦娥奔月的!最后他把鲤鱼跳龙门、天女散花、嫦娥奔月还有《沙家浜》和《闪闪红星》潘冬子找到革命队伍时的四张连环画选中,然后抱着它们回家!
回到家,并不急于把画贴上墙,而是把它们在炕上铺陈开,全家人围在一起欣赏一番,评选哪幅好看,那幅便张贴在最醒目靠炕头的北墙上。接着研究东墙、西墙、炕橱上应该贴哪幅、不应该贴哪幅。评比后,把它们卷起来,等待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再让它们闪亮登场。
不过,皇历不用留着,可以即时挂起来。也不必为它费心思挑选位置,它有固定的位置,年年都挂在房门楣的右侧,离地一米五高,就是最矮的小妹也能够到。挂皇历是爸爸的差事。他先从皇历的365页中找出全家人所有成员的生日,并折叠起来,作为记号,然后再记录在皇历牌的背面。记录方法是按照时间的顺序,记录全家人的名字。(到了谁的生日,爸爸就提前买鸡蛋并准备几道丰盛的菜肴,为我们庆祝生日。)之后把皇历别在皇历牌上,准备让它们去接班。旧皇历和皇历牌只好乖乖让位,把时光的接力棒交给后来者。
新皇历上任始,我总是特别爱戴它、珍惜它、精心保护它。监督大哥、二哥别损坏了它们。主要是皇历牌上微笑的“小常宝”“李铁梅”可不能让他们脏兮兮的手玷污了。旧皇历和皇历牌虽然被我们淘汰了,但它们仍然能够发挥作用。我们可以用皇历牌做成本夹子,用皇历作演算本。不仅这些,其他的用途也不少。
可是时间久了,新鲜感一过,监督力度就差了,皇历牌就会被大家当成针线板,用来别针或者别头夹,扎得它满身是孔儿。坏习惯改变了对它的爱惜和重视。
对于放起来的年画到了出台的时候,腊月二十三大清早,先把房子的天棚和墙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分别把年画一一上墙。按照预计方案,让它们各就各位,我们便挑选自己喜欢的去贴。
嫦娥奔月与开女散花在我的摆布下占领了火炕北墙醒目的位置。而二哥最喜欢的《闪闪红星》则占据东墙的半壁墙面。妈妈总喜欢把鲤鱼跳龙门贴在门框上方,喻示一个吉祥的兆头。
我们都树立了自己心中的偶像,肯定会在玩扑克的时候靠坐在自己偶像的方向,并且一边玩着扑克、嗑着瓜子,一边听厨房传来蟋蟀的啧啧声,于是静谧的夜晚,它的声音愈加悦耳,心情愈加惬意,就像有一架风琴在一边伴我们歌唱,就像天女撒落在我心中的朵朵鲜花,就像嫦娥将月宫里的玉兔放回我们身旁……
每每这时,我就会感到日子是那么甜美、精神是那么充裕、亲人是那么可爱。因为我知道,有激情、有追求的日子是生活;有亲人围坐在年画下打发时光的生活是福气!
岁岁年年,无数的英雄年画在二哥守护的墙面上作着英雄的宣言;无数的童话与天使年画在我的记忆中更替;无数吉祥与喜庆的年画在妈妈的祝福中前仆后继……然而记不得是哪一年,年画与皇历从我们的生活中落幕了。
纵然我们仍沉浸在爆竹声声的欢愉当中,但是总觉得物质繁荣、现代版的年的滋味淡漠了,仿佛缺少什么细节?我渴望着,不管是童话还是英雄与天使年画,都能够在新世纪的繁荣中,抖落满身的尘埃,激发人们的热情和对理想的美好憧憬。
因为,时代不能缺少童话,更不能缺少对英雄和天使的神往!
作为一个人,要是不经历过人世上的悲欢离合,不跟生活打过交手仗,就不可能真正懂得人生的意义。
——杨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