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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中期,被推翻的守旧势力和革命势力摩擦对垒,军阀割据连年战火不断,迫害民众不止的地方势力随之兴起各霸一方。进而民团土匪迭生,有的是为争地盘敛钱财,有的是迫于豪富匪害,有的是为了吃饱肚子,便不顾生死铤而走险,于是打家劫舍攻城掠抢。
位于大西北的原州城,因系历史上有名的边城,城池建设坚固,粮仓军备丰厚,因而成为大小军阀土匪争夺的目标,几年来多次受到攻占。在最近一次汪占霖匪系攻打县城中,作为警佐的石山据守西城,在两次战斗之后,他从城堞间望见土匪继续纠集人马,一股一股朝县城的方向而来,并制备攻城器械。他知道城中正规守军不多,全靠城中居民协防。这城里居民中,有许多在城外种有土地,因为连年荒旱,有许多是挣扎在饥饿之中的人,还有从乡下逃荒和要饭到城里来的人。所以,环城的防卫乏于对付。特别是他防守的西城,仅有二十多个警察和一部分保安队,势单力薄,土匪一旦进入城里,一来自己失职,二来城内百姓遭殃,怎么办昵?终于他想到了自家乡村的民团曾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们。在征得县府的同意之后,他写了一封书信,秘密派人从东城门潜出,过苦水河沿河北去张北镇搬兵。
前往搬兵之人到张北镇,找到民团驻地将信呈上,民团首领常贵,将信拆开一看,对兄弟常清说:“石山大哥来信求援。”
“石山大哥求援?”常贵的兄弟常清问。
常贵将信递给兄弟常清,说:“石山大哥现在在原州城里警局干事,当上了警佐,土匪汪占霖纠集人马攻城闹事,城里守卫力量不足,他本人负责西城门守卫恐难御敌,求我们前往援助解围。”
弟弟常清将信看完对哥哥说:“若论我们兄弟之间友情,石山大哥有事我们该是当仁不让,只是我们此去,和他一样是为当官的卖命,可是如今这当官的有几个是好的,用着老百姓了,说是为了老百姓,而且称呼老百姓为父老兄弟,用不着了,想着法子对付你,冻死饿死也没人管,你如有意见不听话,便认为你是刁民无赖……”
“不能那么说话,兄弟。”没等常清把话说完,常贵打断兄弟的话说道:“现在太多官员贪盗淫逸,那自有天鉴。但是眼前城里的百姓安保事大,一旦土匪攻入城内抢劫烧杀,也是民众遭罪的多。你我当初组织民团,也是为了家乡一地安保,今天我们若去了原州,那也是为城内百姓着想,并不是为那些当官的考虑。一旦驱除了匪患,也不枉我们兄弟组织民团的初衷,你说呢?”常清听了哥哥常贵所言在理,便点了点头不再言声。
常贵转向送信之人说:“有劳这位弟兄回去,告诉你们石警佐,后天凌晨我们赶到原州城外,以三声连发枪响为号,发起对围城土匪的攻击,到时候你们出城接应便是。”
两日之后凌晨,土匪准备开始攻城之际,身后响起了枪声,原来是石山派人搬来的援军到了。接着砰砰叭叭,密集的枪声响彻夜空,土匪闻声一时慌乱。在城上指挥守城的石山随即带人从西门冲出,经过一个上午的斗、拼、杀,这股土匪终因大刀、长矛、土枪多,快枪少,不敌前后夹攻而败逃。
石山将常贵兄弟迎接进城后,引见给县长,县长排宴庆贺,并犒劳和奖赏了常贵兄弟民团。由于常贵兄弟的民团,护城肃匪名声传了出去,不久被另一军阀收编去了他地驻防。而石山因为指挥守城表现英勇、求援解围有功,也受到了通令嘉奖,并被提升为县城西区区长。于是县城的官员、商绅连日相继请酒庆贺。
一日,县绅冯智请石山喝酒,被请的还有他中学时的校友现任教育局长叶昭,及冯家的世交——现在即将卸任的县长范先生。
说起这冯府的冯智,祖上经商,发家后,到他这一辈子有弟兄四个。老大冯仁,宣统末年中举,曾在四川一地就任过知县,不幸早死。老二冯义靠家资捐了个县丞,也去了外地任职。老三冯礼继承祖业行走于商市。唯他冯智年幼,曾就读新学,在他中学毕业时,其三哥已活动进了衙门混事。其时家中不但有商市、粮行、车马店和数十间街房,乡下还有几百亩田地。在家的三哥,平日有公事在身,便让他在家中招呼。由于原州地面连年大早,四料庄稼极少收成,加上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商市不行,自己又乏于经营之道,有点怯难,便也想找一份轻松差事混混。好在靠三哥的关系,他早与警所的石山警佐认识,便拟借祝贺石山升迁之机,在请酒桌上顺便求助。于是几个人坐在一起,频频举酒相贺,互道羡慕。饮酒之中石山说道:“兄弟我肚子里缺少文墨是个粗人,这次碰上运气,靠着弟兄们仗义今日当了区长,诸位都是我石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知己、要好,和恩人、上司,今后有什么事和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张嘴,能办的我将尽力而为。只是这官场上的事,叶局长、特别是范县长,你们都是说话有分量的人,还望多多照应多多指教。”
被石山称为县长的范先生,嘿嘿笑道:“不瞒大家,我这人脑筋旧,赶不了时髦,能力也有限,已去职在家,最近正准备到学校去,为叶局长的教育事业尽一份力,早已无心于政界官场之事,以后称范某就是。”
叶局长接道:“好说,好说,说到这里我倒要说说,如今咱们这里大家都有事做,唯老学兄冯四赋闲在家,说足赋闲其实不然,老学兄冯府的家业广大,有商有农需要种种的智慧,只是近年来世事纷乱,许多事业大不如清末民初,冯四兄曾给我说过,欲另谋一职业,恰他又无意于教育,我想我们都给操点儿心,见机适时而为,这也是件好事。”在坐的人都点头相许。冯四一一给大家敬酒。
酒过三巡,范先生开腔说道:“近闻冯玉祥将军,率西北军五原誓师南下,配合国民革命军北阀,路过我们原州,要求设置接待站负责粮草筹集,冯老弟也是县城中名门老户,到时可以走动走动。”随又转向叶昭和石山说:“二位也可一旁给通融通融。”叶昭、石山点头。
说话之间,冯四叫来自己的儿子冯世强,给诸位长辈敬酒。冯世强正在上中学,精灵礼貌,便伯伯、叔叔的叫着,一个个给敬了酒。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喝酒,同时夸赞冯四的儿子,冯四心中很是高兴。
这时一位老佣人领着一豁牙小儿进来,那小儿叫道:“四爷爷,我奶奶叫你。”冯四问是什么事,那佣人接道:“三老爷有病,三奶奶让您过去一下哩。”冯四听了说:“知道了。”仍向在坐的几位把盅添酒。那小儿与佣人去后,喝酒有点多了的石山,不知怎的一声长叹说道:“要是我爷爷和我父亲,能够活到现在多好。”冯四与石山早有交往,他对石山过去的家事尚知,听了石山所言便说道:“天不假年,人道使然,那是命啊,老弟,喝酒吧。”
石山一时默然无语。石山何以说出那么一句话呢?原来石山刚才看到,说话的那豁牙小儿,想起了自己的过去、父母和爷爷。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场大地震,石山还在北川乡下,一天他正在外面玩耍,突然像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一样跌倒在地,爬起来刚到家门外场院,蹲在碌碡上的父亲,忽然被撂到下面的地上。他刚要进门,爷爷从门里跑了出来说:“快,地动了。”拉住他往外跑,并向屋内喊道:“山儿他娘快往外跑,地动了。”等石山的娘刚出房门,屋子便咯咯巴巴地响着向一边倾斜,侧面的山墙倒塌了。石山的父亲,怕已倾斜的主屋再倒了,赶忙跑进里面去抢拿东西,接着又一阵地动,房屋倒了,石山的父亲被压在屋内,爷爷去拉儿子时,两人都被倒塌的房屋压死了。那次地震太厉害了,地震波及西北三十六县,听说四川、北平都有感应,时间持续了近三个月,西海那边有人见地震时,场院里的碌碡被抛了起来,下来时把房屋都砸塌了。据说光原州就死了一万多人,往事叫人心酸,别人又何尝不足呢。
坐在一旁的叶局长,见石山静默,想他酒喝的有点多了,兴许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遂向冯四道:“老学兄,三房里叫你过去,快去吧,我们就此告辞了,你那事情自己还得抓紧点儿跑。”随即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冯四将好友送出后,要扶送石山回去,石山不肯,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了。冯四便去了三哥住的院子里。
冯四来到三哥住的院子,一上主屋台阶,就听屋内有哭泣之声,佣人们出出进进忙碌着。冯四只知道,三哥前一日得病在家,曾请人医治,自己也为此奔波过,现在听到哭声,心中有点紧张,及至到了屋内,佣人说道:“四爷来了。”三嫂便从屋内出来,拉冯四的衣袖到一边,低声将三哥的病情说了后,冯四有点吃惊,随即进屋近前探看,只见人已昏迷,忙按三嫂吩咐的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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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冯家既是县城里的名门大户,老三冯礼当家,平时又在县府供职,加上先人的名望、田产、商市,有钱有势,于是人们便称冯礼叫冯三爷。这冯三爷生性贪馋风流,人又在衙门里混事,身边也不乏陪伴委身之人,虽说家中先后已娶妻妾三房,第二房因吞金而死,自己又是小五十的人了,却仍在外眠花宿柳出入娼门。不久前他又与一个同僚的妻子勾搭。这同僚的名字叫朱同,其妻是一个潘金莲式的女人,平日里本就风骚,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因嫌自己的丈夫收入不多又是个粗黑之人,总觉得与自己不配,而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便大有红杏出墙之势。于是日常便生出各种招数,额外弄点体己私房钱,好供自己消受。
有一次,冯三爷来找自己丈夫时,起先她不认识,及至知道他姓冯,是自己男人的同僚,在一起共事,便约摸是自己男人曾经说过的冯三爷,遂问道:“你是冯三爷吧?”冯三爷点了点头。她见冯三爷年龄虽大了点儿,但保养甚好,也听丈夫朱同说过冯三爷家财万贯,人又阔绰大方。今日见了,果然穿戴与他人不同,况且他眼里又透着色迷迷的光,自己便怦然心动。正好儿自己的丈夫不在,便有投怀送抱之意。遂将冯三爷迎进屋内说道:“啥风把你冯三爷这财神爷,给吹进我的门里来了,快坐下,今天来是喝酒哩,还是吃肉哩?”冯三爷狡黠地笑着说:“既想喝酒又想吃肉,怎么,朱同不在?”这女人说:“他下乡去了,你先喝茶,我去给咱准备。”说着倒了一杯茶水,端来送到冯三爷手中。那种说话的轻佻劲儿,叫冯三爷心里发热。冯三爷也早知这女人的品性,一手接过茶水放在旁边桌上,一边说道:“朱同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独自在屋里享受,馋死人了。”说着便用手去摸这女人的脸蛋。这女人也不躲,还笑笑的,眯眼瞅着对方说:“冯三爷真会说话,我有什么好啊?”冯三爷说:“就这个好”,接着去摸她胸前的奶头,这女人先有点扭捏,后来便放开了。于是相互调情打趣,进而成奸,暗中来往不断。又一日,冯三爷知朱同下了远乡,便跑到其家,两人果点酒水吃喝之后,已是戌亥时分,便在屋中睡了。二人正在缠绵热火,进入难舍难分之际,外面响起敲门之声。女人听见了说道:“像有人敲门。”这冯三爷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说,只顾自己行事。敲门声越来越大,这女人觉得不对,意识到自己男人回来了,便要起身,冯三爷哪里肯放。不想这女人说:“我男人回来了,快!”说着一翻身坐起来,对外喊道:“来了,来了。”说着穿了小衣,边开房门,边要冯三爷快躲藏起来。自己边扣衣扣,开了房门又去开院门。门拉开后见了男人说道:“怎么半夜了才回来。”男人说:“事情办完时已经天黑,本来要到明天回来,谁知局子里托人捎话,一定要叫今天晚上赶回,说明日一早另有事情安排。几十里的路程,真叫人够受的,你怎么睡得这么死?”进了屋子,女人摸火柴点灯,男人却闻到一股烟酒气味,问:“屋子里来准啦?”女人一边点灯一边答道:“没有来谁呀,你又怎么了?”她看到男人望桌上的酒壶,接着说道:“你不回来,我一个人没意思,喝了两盅酒。”男人没说啥,眼睛沿屋角扫视了一圈,女人突然发现,炕墙根前冯三爷的鞋,趁着男人未转身之际,很快用脚拨到挨炕的柜下。她生怕男人又发现什么,说道:“上炕睡吧,灯里没油了。”说完自己先上了炕,却又瞥见了冯三爷放在炕另一头的衣服,便借着拉扯被子和放自己衣服之机,将冯三爷的衣服压在自己衣服之下,掀到了炕里面的角落。男人跑了一天早已困乏,便脱衣吹灯钻入被窝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