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生民
一、炎帝的身世渊源考
据《国语》卷十《晋语四》载：“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挤，灭也）也。”《国语·晋语四》，《国语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85页。
所谓“炎帝以姜水成”，是指炎帝靠姜水的滋育而成活。姜水是渭水的支流，在今岐山、扶风一带，距宝鸡不远。这里所说黄帝与炎帝是同母所生的兄弟，似难令人相信，只是古人的传说而已。
《山海经》卷十八《海内经》载：“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訞（妖）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生术器，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壹鸣。”袁珂：《山海经校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00页。此处讲了炎帝谱系中八世八帝。而且把祝融、共工这些神话传说中的江南的氏族首领也列入了炎帝的世谱。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
西晋皇甫谧所着《帝王世纪》记载说：“炎帝在位一百二十年而崩，葬长沙。纳奔水氏女，曰听訞，生帝临魁、次帝承、次帝明、次帝直、次帝厘、次帝哀、次帝榆罔，凡八世，合五百三十年。”皇甫谧：《帝王世纪》。《丛书集初编·史地集》，3701册，第3页。此处记载最详，八世帝系清楚。不过也有疑问，如八帝在位五百三十年，平均每帝为六十六年多，而其中葬长沙那位炎帝在位竟达一百二十年之久，令人费解。另外，与《山海经·海内经》所载八帝名字相比，则全不相同。
《吕氏春秋·慎势》载：“神农氏十七世有天下”。汉代人孔安国认为“三十年为世”。《史记·孝文本纪》，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438页，注引。按此说法，十七世当为五百一十年，与前引《帝王世纪》所说，炎帝，“凡八世，合五百三十年”，二者相差不多，或说基本相同。
以上所载就是炎帝身世渊源的最主要的材料。
炎帝在湖北随州与各地活动的事迹，《帝王世纪》简略记载了炎帝在全国的活动情况，以及炎帝何时称帝天下、何时失去帝位等情况。今引证如下：“炎帝神农氏，姜姓也。人身牛首，长于姜水，因以氏焉。有盛德，继无怀氏后，以火承木，位在南方，主夏，故谓之炎帝，都于陈，作五弦之琴，始教天下种谷，故人号曰：神农氏。又曰本起烈山，或称烈山氏。一号魁隗氏，是为农皇，或曰炎帝。时诸侯夙沙氏叛，不用命，箕文谏而杀之，炎帝退而修德，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归炎帝。炎帝自陈营都于鲁曲阜，重八卦之数，究八八之体，为六十四卦，在位一百二十年而崩，葬长沙。”皇甫谧：《帝王世纪》。《丛书集成初编·史地集》，3701册，第3页。从政治活动来看，炎帝到湖北随州地区“本起烈山，或称烈山氏”，“都于陈”（今河南淮阳及安徽亳县一带），后又“自陈营都于鲁曲阜”，都是炎帝所经历的重大的历史事件。
《逸周书·尝麦解第五十六》载：“炎帝分别确定两位卿士，命令蚩尤抵御少昊，以监视西方，并主持上天尚未完成的奖赏。而蚩尤却追逐炎帝，与炎帝在涿鹿山下相争，转遍了所有的山角。炎帝大为恐惧，就向黄帝求救，黄帝抓住了蚩尤，在冀中杀掉了他。”黄怀信：《逸周书校补注译》，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317页。
《史记》卷一《五帝本纪》载：“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以与炎帝战于阪泉（涿鹿东）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黄帝打败炎帝后，又挥师南下，势力达到今河南、山东、山西等地。并向南发展，在这种情况下，炎帝只能向南撤退。最后，炎帝“葬长沙”。“宋罗泌《路史·后记三》所载更详：炎帝死后葬于长沙茶乡之尾，叫茶陵，其后裔庆甲等徙居于此。秦汉时期茶陵为长沙郡或长沙国辖地，所称作长沙茶乡之尾，或通称长沙。”霍彦儒主编《炎帝与汉民族论集》，三秦出版社，2003年版，第68页。大约在此同时，据《史记·五帝本纪》所载：“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这就不难看出，作为天下共主的炎帝世系与纪年应从此时结束，而得天下的黄帝的世系与纪年应从此时开始。
二、说神农氏“七十世有天下”是有道理的，不可轻易否定
《礼记·祭法疏》引《春秋命历序》载：“炎帝号曰大庭氏，传八世，合五百二十岁。黄帝一曰帝轩辕，传十世，二千五百二十岁。”其后，同书又载“帝轩辕传十世，二千五百二十岁。”《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下册），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587页、第1591页。此处说黄帝传十世，二千五百二十岁，有人是不信的。同样，炎帝有传八世、十七世、七十世之说，学者们认为十七世可信，七十世不可信。并认为七十世为十七世之误。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三），第1113页，注（12）。又见1089页，注51。因为，如认为十七世正确，则一世三十岁，十七世则为510岁，这与文献记载炎帝五百多岁恰恰相合，问题也就解决了。
实际上，这样并没有解决问题。因为，从历史事实考察，中国原始人从采集果实、狩猎解决吃饭问题，到用耒耜耕种田地食用谷物，中间经过几千年。现在，湖南经考古发现大约在九千年时人们已经开始种植水稻；到五千年左右人们才较普遍地食用谷物，中间经历了大约四千多年。《周易正义》卷八《系辞下》载：“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这就是说，炎帝神农氏是最早用耒耜种地让民众食用谷物的人，要完成这一事情几百年是不够的。而“神农氏七十世有天下”恰恰有助于解决这一问题。
战国时鲁人尸佼（约与商鞅同时），在所着《尸子》卷下说：
神农氏七十有天下，岂每世贤哉，牧民易也。中华书局：《四部备要·子部》，053，《尸子》卷下，第17页。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神农氏经历了“七十世”才有了天下，是因为当时“牧民”（治理民众）容易，并不是因为每世神农氏都贤能。所以，神农氏经历了“七十世”的时间，才得到了天下的。后来神农与炎帝合为一体，而且出现了“八世”、“十七世”、“七十世”等说法。这“七十世”的说法是最值得注意的，前引孔安国说：“三十年为世”，那么“七十世”则为2100年。黄帝打败炎帝神农氏的时间大约距今五千年左右，开始了逐渐向阶级社会的过渡。在此“七十世”之前，当为2100年，正是中国进入新石器时代中期的时间。据考古发掘大约7000年至5000年之间，中国黄河中游的仰韶文化、上游的马家窑文化、下游的大汶口文化；长江中游大溪、屈家岭文化，下游的河姆渡、马家滨文化；西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等。在这些文化中，农作物种植的出现，与相应的农业生产工具、制陶技术也更加进步。而炎帝神农氏就是这个时代的卓越领袖人物，其活动促进了民众用耒耜耕种田地与食用谷物等，促进了当时社会的进步。因此，炎帝神农氏受到了后人的高度崇敬。
《淮南子·时则训》说：“赤帝（炎帝）、祝融之司者，万二千里”。《淮南子·主术训》又说炎帝到达的地区：“南之交趾、北至幽都、东至旸谷（出太阳的地方）、西至三危（西极之山）。”所以，炎帝神农氏是当时与后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