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愤怒的葡萄》
我并不认为，我原来打算在《愤怒的葡萄》里要说的话表述得不明确。至于这本书属于哪个流派，把它归入哪一类最恰当，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我对它也不感兴趣。这只不过是一本书，我只希望它能引人入胜。而且能对读者有所裨益，就像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自己受到教益一样。我在它的结构上耗费了许多心血，可是在我看来，要把它的结构作为分析的对象却未必恰当，正如不能把一位体态优美的姑娘作为解剖学的对象一样。请你们去读这本书吧，不要把什么东西都去分门别类地归档。
我毫不反对对文学做科学的、批判的研究，请你们相信我说的不是昧心话。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同写书、读书的关系实在是微乎其微。
写书是一种繁重的个体劳动，它占去了我所有的时间。你们还记得讲一个来自得克萨斯州的黑人少年的短篇小说吗？当神父问他是不是天主教徒时，他回答说：“去他妈的吧，我不是，神父。我只是一个黑鬼，这就够了。”我也是这样，我不过是一名作家，这就够了。
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我力求把它的思想写得清楚而确切，努力把方法同材料紧密联系起来，保持格调的一致性，尽力把上千个细节和人物有机地安排进全书的统一布局。请你们设想一下，如果有某位评论家现在要来议论一下我的手稿，那会乱成什么样子。如果评论家们不仅要对已经印成的作品指摘挑剔，而且要对作家正在写的作品评头品足，那就什么书都写不出来了。而在一本书已经出版之后，评论家造成的危害决不会大过一群小鱼秧之于大海。
[作者附记]
约翰·斯坦贝克（1902－1968），20世纪美国著名小说家。主要作品有：《愤怒的葡萄》《我们的不满的冬天》等，196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这里摘录的是他对批判他小说的反批评。摘自《美国作家论文学》第383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