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最害怕的莫过于身不由己,娶妻纳妾明知自己是做不了主,却也愿意拼死一搏。勤太妃人微言轻在太后和皇上跟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事到如今一切皆成定局,该担心的却是茗惜了。明年入宫选秀,皇上指名了茗惜,如今名册已下,越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成日担心也于事无补。
想要在皇上身边说上话,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人。王爷整日呆在书房,思索着应对之策。今日早朝他特意请教太监总管苏公公,苏公公暗中指点,倒是指出一条明路。皇上身边现在最得宠的是熹贵妃,四阿哥也是因为熹贵妃最受皇上喜爱,这枕边风可比朝堂上的话受用很多,若想茗惜在宫里平安无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王府献上一个能让皇上赏识的女子,他朝得到恩宠就可保王府一个万全。
王爷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就召来曾瑶,在书房里交谈许久。茗惜送点心过去时,书房门依然紧闭,“淮安,王爷在里面呆了多久了?”
淮安是王爷的书童,十七八岁的年纪,做事却稳重,平日跟着王爷出入办事,“格格,王爷在和曾瑶商量要事,吩咐了不让您进去,您还是先回去吧。”淮安恭敬地请茗惜回去,
“有什么要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也罢,小莲,你在这儿候着,等王爷出来了把这些糕点送进去,我去吩咐厨房熬些汤。”话音刚落,门吱呀推开,只见曾瑶泪眼朦胧地走了出来,
“曾瑶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茗惜关心地询问,曾瑶不语,只是摇头,推开了茗惜,“谢格格关心,曾瑶有事先告退。”
茗惜呆住,曾瑶怎么突然如此生分,“曾瑶姐,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不是王爷,”又是话还没说完,曾瑶一脸不甘地走了。她只是王爷收留的奴婢,奴才的命,和茗惜地位上有天壤之别她认了,所以一直心甘情愿当王府的线人,替王爷四处奔波,可是如今却要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嫉妒的人牺牲自己的一生幸福,老天爷为什么如此不公,同样是孤儿,寄居王府,一个受封为格格,一个却只能处处牺牲。
茗惜踏进书房,见王爷憔悴的模样,也不敢质问关于曾瑶的事情。
王爷双手支撑额头,中指按摩太阳穴,莫不是又头疼了,“王爷,不要再为茗惜的事情费神了,王爷常说身不由己,何必费尽思量去反驳,听天由命未尝不是一种好的解决办法。不管是否要选秀,茗惜迟早都是要嫁人,”说到嫁人,满肚的心酸,只能低下头去,不让王爷看出她眼中的不舍,伤心。
“等茗惜入了宫,王府也可以腾出位置留给未来的福晋,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能有此等福气做王爷的妻子。”眼光撇向对面沉默不语的人,心里酸涩地眼泪只能在眼眶中打转,
“这些年承蒙王爷的照顾与疼爱,自从姐姐走了茗惜也只有王爷一个亲人,说起嫁人自是不舍,不过太后说得对,总不能一辈子留在王府,传出去影响王爷的声誉不说,倘若皇上误会了……”
“够了!”茗惜的滔滔不绝终于是惹怒了王爷,书桌上的砚台茶杯也不能幸免,全数被扫落在地,王爷怒气冲冲地来到茗惜身边,抓起她的手,“名誉又如何?误会又如何?宫中人心险恶,你若进宫只能九死一生。果亲王府是留不下你吗?何时介意多你苏佳茗惜一人!”
左手被王爷抓的很疼,却只能掩饰住手上的疼痛,还有心底奔涌的委屈,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他好受些,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清水遮颜。一半忧。一半喜。”茗惜把目光转向墙上的一副丹青,“王爷为茗惜的忧虑与欢喜茗惜感恩不尽,”
感恩不尽?也对,他们是兄妹,此生此世也只能是兄妹。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这么失控,茗惜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出去……”王爷放开了茗惜,抑制住自己的心情,转身不再面对她,清水遮颜,一半忧,一半喜,这是茗惜去年生辰他亲自为她画的丹青,题词也是他亲笔,想不到一句诗词却道出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他只是处处谨慎小心的王爷,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报复,太多的隐忍,要他如何做得出天地不容大逆不道的事,或许他对茗惜的喜爱已经超出兄妹的感情,可是那又如何,要他冲破束缚打破多年的隐忍,纵使他不顾一切,茗惜呢,她对自己恐怕只是兄妹之情吧。感情的火焰,越是压抑越是炙热,更何况这是天地不容的感情,抵抗世俗他没有把握能坚持多久。
天色越来越低沉,漫天的乌云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偶尔传来一丝凉意,寒风却也是吹的刺骨。倏尔电闪雷鸣,人们慌忙的逃避,天气恐怕就如人心,大雨又将来临。
日子转眼已经到了十一月,京城的风雪早早到来,满城一片银装素裹,雕廊画壁间多了一层白雪萦绕,诗情画意。果亲王府的海棠幽兰早已开败,倒是一支支红梅绽放出花苞,欲随风而出。
地上积雪已深,丫鬟下人也不愿辜负这天赐的白雪,在院里堆雪人,打雪仗,好不欢快。
小莲为茗惜添上披风,茗惜几天没出门了,今天总算是愿意出来赏赏雪也是极好的。
“瑞雪兆丰年,明年应该会是个丰收的年份,百姓有了收成日子会更好过些。”茗惜对着欢快热闹的场景却是发出这样的感慨。
“格格这时候还担心百姓收成,倒是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了。”小莲看不过去,眼见王爷与格格一个多月未曾多说几句话,心里也着急,
“我本来只是个孤女,幸有姐姐和王爷收留,这些年在王府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如果我走了,小莲,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王爷”
“格格……好好地,怎么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小莲从小跟在王爷和茗惜身边,如今这样的场景,连她都觉得心疼。
雪地里打雪仗真的是很很开心的事情,丫鬟们你追我逐,每个人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年关将至,很快就能回家与家人团圆,当然喜不自胜。可是茗惜却只能羡慕着她们,除了王爷她没有任何亲人了。
“小莲,你先下去。”不知何时,王爷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吗。
“小莲去准备些姜茶,”小莲识趣地走了,只留下他们尴尬站立在亭中,无言以对。
一阵寒风猛地吹来,茗惜吸进寒风,不由咳嗽起来。
“这里风大,我还是送你回房吧。”王爷扶着她,关切说到
“嗯。”茗惜点头,二人就这样携手往凌清阁方向走去。路上积雪已深,王爷扶着茗惜,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
这样温暖的感觉,即使严冬再寒冷刺骨,也不会有一丝寒意,从小到大只有在王爷身边才能有这样的安全感。可是她能一辈子留在王爷身边吗?现在只能珍惜眼前,把他的样貌,他的温暖一点一滴刻印在心里。
“啊,”茗惜应声而倒,王爷迅速地扶住她,就在一瞬间,他们目光交集,世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彼此的心跳声随着大雪倏然落下的声音律动,
时间不知停顿了多久,王爷放开了茗惜,欲向前走去,
“王爷,”茗惜突然从后面拥住他,
“茗惜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与王爷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不管是兄妹之情,或者其他感情,”
她字字句句说出了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
“我不希望你娶妻纳妾,不希望自己嫁人,我们不是亲兄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们可以浪迹天涯,可以去江南泛舟湖上,可以共赏日出日落,共度春夏秋冬”说道这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纵使天地不容她今日也要说出心里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没错,人世间最难得莫过于两情相悦,长相厮守。王爷满心错愕与震惊,但更多的是兴奋,原来他们是一样的心事,一样的感情,
大雪纷飞,如鹅毛般飘来飘去,雪落得愈加紧了,一缕缕白雪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穿上一件白色衣裳。
“茗惜,这是额娘让我给未来福晋的镯子,”说完,便把镯子戴在了茗惜的手上,鲜红欲滴的玉镯戴在手腕,冰凉冰凉,却在心里带来了温暖,
想来这大雪也是他们的媒人,白雪为证,如一帘白色帘幕,掩盖他们相拥而泣的身影,这注定是不能见光的感情,天地不容。可是珍惜眼前人,明白珍惜,是当初皇后为茗惜取名的寓意,想必也是注定了的寓意。
年关将至,恰逢五阿哥生辰,太后决定好好热闹一番。便在慈宁宫大摆寿宴,也邀了满汉贵族包括八旗世家的小姐,算盘打得是极好的,一来为五阿哥庆祝寿辰,二来也算是秀女大选之前的初选,让各位王爷阿哥们有机会挑选自己喜欢的。
这一日,四阿哥派人送来了几株白梅,说是熹贵妃特意交代送给茗惜。王府的花园白梅与红梅齐开,好不热闹。大雪已停,下人们把花园的亭子扫出一条道路,安置安置,摆上炭炉,一壶好酒,赏花赏雪倒是乐事。
“王爷,这是去年我和小莲赶在夏至之前酿下的青梅酒,现在品尝时日正好,”炭炉上烧着热水,烫着青色的酒壶,酒香四溢,青梅的香味扑鼻而来,与梅花相容,清新宜人。
小莲为他们斟满酒杯,温热的青梅酒在寒风里散出雾气,
“不要喝多了,待会还要进宫参加寿宴。”
“也是,宫里的琼浆玉液,茗惜的青梅酒自然是比不上,”有人又开始耍起大小姐脾气,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美酒再多也不及茗惜所酿青梅酒之万一,我只是担心你醉酒之后人不了宫,”
“不入宫最好,都是些阿谀奉承假面欢笑,让人喘不过气来。”放下酒杯,茗惜对入宫之事发起牢骚,
王爷今日一身红衣正服,领间是墨色的狐裘,如此盛装也是为待会进宫参加寿宴做准备。而茗惜,依旧淡妆相宜,白色的毛裘冬衣,印着朵朵盛开的梅花,发髻上除了粉色牡丹绢丝,还有一支步摇最为惹眼,这是王爷为她精挑细选的,黄玉做的牡丹花,称着金丝蝴蝶,粉色的玉石流苏坠子,这一身打扮清丽脱俗,与白雪的纯洁似乎融为一体。
“四阿哥似乎对你很上心,三天两头来王府走动,你们关系也很好,”王爷小啜一杯酒,说到
“也是,从前也没见他与王爷有多少交情,现在就连熹贵妃也时常命人送些东西来,”这些日子的相交,她与四阿哥也算成为相谈甚欢的朋友,
“如果四阿哥喜欢你,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那要看王爷的意思了。”看来有人存心想看对方吃醋的样子,“想不到堂堂王爷居然也会吃醋,那到时候王爷就和四阿哥打一架,呵呵”想想更觉得好笑,茗惜便止不住笑起来。
“王爷,格格,宫里派人来了,”淮安突然闯入,打破了这娱乐的氛围,
“想必是接我们入宫的,”丫鬟们也从亭子的不远处进了亭子,收拾走炉子和青梅酒,再为他们整理衣服,
“天气寒冷,小心不要着凉。”王爷亲自为她系好披风,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就这样牵着她远去。能这样在王爷身边,哪怕只是王府的小院里都很幸福了。
马车一路向紫禁城驶去,停在神武门,不少官员呆着家室排队等候,太监一个一个报着名字,好不热闹。不是第一次进宫,却对那个深墙大院莫名的恐惧,耳边是人们互相打招呼,时而传来宫里的丝竹乐声。一墙之隔,里外却是不同的世界。
“果亲王及格格到。”伴随着小太监一声尖脆的声音,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王爷和茗惜就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靠近宫门口就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喜庆,王公大臣之间的招呼,宫女太监穿梭忙碌的身影,当然,入了大殿,端坐中央脸上笑意盈盈的就是太后,右边是皇上,而左边则是熹贵妃,底下左边席位坐着的有认识的娘娘和一些女眷,右边是一些王公大臣和家属,
“允礼给皇上请安,给太后,熹贵妃请安。”
“茗惜给皇上,太后,熹贵妃请安,”二人双双下跪行礼,太后见王爷和茗惜到来,更是开心
“快起来,茗惜丫头是越发出落的标志了,”太后笑着向众人夸赞茗惜,熹贵妃也是连忙赞同,
“允礼,你额娘身子不适,不宜来人多的地方,她呀,天天念叨着你和茗惜,以后你们要多去慈宁宫看望我们这把老骨头。”说着,众人也开心地大笑,
“入座吧。”皇上发话,王爷带着茗惜在左侧入席,
“太妃娘娘身体不适,我们需不要去慈宁宫看望,”茗惜犹记得太后提到勤太妃身子不适,今日如此隆重的寿宴也未能出席,
“无妨,额娘向来喜欢清静,呆会儿我们去慈宁宫看看罢。”王爷安慰道,
众人皆已入座,今天的寿星,五阿哥,端酒致谢,看他今日神采奕奕,喜上眉梢的样子,可谓春风得意时。看过前几出歌舞表演,太后便开始介绍起各家的小姐,恨不得现在就配个对。太后对乌拉那拉氏的芊芊似乎很为喜爱,极力推荐给四阿哥和五阿哥。这位芊芊姑娘是太后娘家仅有的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容貌也是端正秀丽的,一身桃红色衣裳更是衬得人比花娇。
可是四阿哥似乎对这些小姐没什么意思,借故推辞,言明五阿哥才是寿星,便把这相亲全推在五阿哥身上。
茗惜一开始也未注意到,原来孟家小姐也在,孟晓婉为众人弹奏了一曲凤求凰,获得称赞无数,太后似乎依然惦记着孟晓婉和王爷的事情,王爷无奈,只能推脱。
寿宴进行了许久,天色也黑了,酒足饭饱,也有人请辞回去。此时,四阿哥总算是摆脱了太后和熹贵妃的连番相亲,端着酒杯,笑意盈盈朝着王爷和茗惜走过来,
“十七叔今日倒是十分沉闷,莫不是看不上孟家小姐和其他的小姐?”
“四阿哥不去陪芊芊小姐,来这里取笑王爷作甚,担心怠慢了美人,太后怪罪,”
“好一张伶牙俐齿,也不知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奚落阿哥,日后谁敢娶你。”
两人好像掐架一样你一言,我一语,
“四阿哥放心,茗惜就算嫁不出去,也有王爷养着。倒是四阿哥可要小心了,看太后的意思,十分属意乌拉那拉氏的芊芊,能和乌拉那拉氏结亲,对四阿哥以后也是大有帮助。”
“茗惜,一个姑娘家,怎可干预政治,”王爷后悔,出来前怎么就没教会这丫头不要乱说话,
“你就那么希望我娶这位芊芊小姐。”此话说完,也不知四阿哥生了什么气,拂袖而去。就这样不欢而散,
“莫名其妙。”茗惜小声嘟囔着,
“好了,我们去看看额娘吧。”
王爷领着茗惜向太后禀明就往太妃娘娘宫里走去,临走时,茗惜却看着四阿哥一个人喝着闷酒,刚才她是说错什么了吗,惹得四阿哥如此生气。
出了这满是酒肉之气的大殿,空气一片新鲜,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大雪,在黑夜中,仿佛舞动的精灵,落在屋檐,落在枝头,落在肩上。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身体如何,可有好些?”
“茗惜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太妃娘娘只与贴身的嬷嬷掌灯在里屋,好像在抄写佛经,
“听太后提起额娘身体不适,可是染了风寒,都这个时辰,气温低下,额娘就不要再抄经了”王爷也是心疼太妃的,言语中有责怪嬷嬷未曾劝导之意,
“抄经念佛无碍的,你们能来看我,我这身体也是好了一大半了。”太妃慈祥地笑着,“茗惜,过来,多日不见真是愈发标志了,唉,就是不知道明年秀女大选,太后会把你许给哪家。”
“太妃娘娘多虑了,”太妃握着茗惜的手,眼光落在她腕上的红玉玛瑙镯子,
“这不是允礼的……难道……”太妃先是震惊疑惑,然后恍然大悟,连连叹气,“糊涂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有辱皇家颜面,允礼,你怎么能,唉……”
王爷拉着茗惜,正式地跪在地上,“额娘,这件事情儿子也是想来请示额娘的,希望额娘成全。”
太妃娘娘看着王爷坚定的样子,又看着茗惜,不错,她是很喜欢茗惜,若是在寻常人家,有茗惜这样儿媳妇她当然是开心,可是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他们不在乎,皇上,太后断断不能容忍,“太妃娘娘,茗惜自知有错,可是茗惜与王爷真心相爱,求太妃娘娘成全。”
见他们二人感情如此深厚,实在回天乏术,太妃重重叹下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在宫中,我也是人微言轻,太后已经指意了孟家小姐。我也想成全你们,可是此事我也是做不了主啊”
“儿子是不会娶孟家小姐的,待茗惜选秀,我就去恳求皇上赐婚,允礼非茗惜不娶,”
好一个非她不娶,见他们如此相爱,谁能忍得下心拆散,可是皇家儿女婚假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若是皇上不答应又该如何,难不成私奔不成!想到这里,太妃也是莫名心痛,怪就怪生在帝王家,半点不由人。
“起来吧,额娘就算拼出性命也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幸福,”太妃紧紧握着允礼与茗惜的手,一家人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一切只有待明年大选秀女的到来,那时就算舍去名誉地位……是福是祸,谁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