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菱自小便有个毛病,听到别人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或是自己想起什么好笑的话语,脑海中便会幻想那个场景,结果越不想笑就越憋不住。
刚刚苏婆婆一番话,鱼菱脑海中便出现一个场景:刘华喝的脸色微红,留着口水,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没醉.还要喝。”,身子在池子中央浮浮沉沉,刘沐在池子边上拿着一根长竹竿,想要把刘华钩回来,结果不小心自己也掉进了池子里。
鱼菱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怜星急忙在耳边说:“小姐,你别笑啊。”鱼菱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新娘子笑出声来不是什么雅观的事,很想憋住,可是越憋越想笑,终于一发不可收拾,还未拜堂便笑弯了腰。
在场宾客无一不奇怪,这些当朝重臣,达官显贵们参加婚礼无数。见过新娘矜持的一言不发的,也见过新娘不愿意嫁哭着进门的,还见过新娘实在不愿意嫁走着走着哭昏过去了的,就是没见过这边笑边进门的。
鱼菱一路笑得左右乱晃,刘沐一路维持直行将她牵到行礼的正厅十分不易,不禁长舒一口气。眼看要拜堂了,不能叫她这么笑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苏婆婆。苏婆婆马上便领会刘沐的意思,轻轻在鱼菱耳边说:“小姐,你不能再笑了,再笑少爷可不娶你了。”
一听要不娶,鱼菱吓了一跳,赶紧憋住。就算知道只是吓唬她,那她也不想刘沐对她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刘沐见这样便不笑了,自己突然很想笑。这不是糊弄小孩子那一套么,这么轻易就不笑了,她是有多想嫁给自己啊?
怜星和苏婆婆将鱼菱扶至一处站稳,亲朋好友似乎都围在一旁,鱼菱只听得周围人声嘈杂,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听头上司仪一声清唱:“吉时已到。”
怜星扶着她转过身来,那双描金的虎头靴离她不过两步的距离。
“新人合卺。”
苏婆婆将一黒木托盘置于两人中间,托盘上两只精巧瓷杯,上描一双锦鲤首尾相交。鱼菱看到其中一只瓷杯被他端起,自己也急忙拿起另一只瓷杯。瓷杯中盛满了清酒,酒香扑鼻。
怜星生怕她家小姐再干出什么譬如大喊一声:“干了。”然后将酒一干而尽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急忙在鱼菱耳边轻声说:“小姐,这是合卺酒。你只要喝一半,然后把杯子给少爷,再把少爷给你的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喝了就行了。”
鱼菱自然知道合卺酒只能喝一半,对于怜星把她当白痴这种行为大为不满,可根据今天自己的种种行为,她心中很清楚怜星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说是没有理由的。她左手将盖头微微撩起,将瓷杯搁在殷红的唇边,轻轻喝了半口。
交换杯子的时候,鱼菱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刘沐的,那种温暖明明才接触了第二次,却让鱼菱觉得异常的熟悉和心安。接过刘沐的半杯合卺酒,想到这杯子刚刚碰过刘沐的嘴唇,鱼菱抿嘴偷笑。将杯子送到唇边,明明是瓷制的杯子,触感却像是玉一般冰凉,鱼菱脑海中又浮现出刘沐那两片薄唇,看起来感觉就是凉凉的,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想到此处,鱼菱的脸颊滚烫起来,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请新人面朝供桌而跪。”
怜星和苏婆婆扶着鱼菱转向供桌跪下。“一拜天地。”鱼菱一叩首:鱼菱得上天垂爱,能嫁与心爱男子为妻。惟愿他一生平安美满。“二拜高堂”鱼菱二叩首;爹娘,幺女儿嫁了,他是金国的大将军,当世的大英雄,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幺女儿与他一生恩爱,白头到老。“夫妻对拜。”鱼菱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双手,手指轻轻覆在地面上,关节分明得很好看。
看到他已俯下身子,盖头遮住了大部分视线,鱼菱印象中刘沐平日里习惯束发,漆黑的长发全部盘在头顶,拢在银冠之中,再用银簪固定,显得利落又英气。今日他只是将头发拢在玉冠里,墨般的长发顺着修长的脖子倾泻而下,侧脸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却多了几分俊美。“小姐,拜呀。”怜星见鱼菱歪着头跪在那里迟迟不动,在旁轻声提醒。鱼菱回过神来,俯身叩首,脑中一片空白。
“新人结发。”
怜星扶起鱼菱,拿起一旁侍女手中的剪刀,从后面掀起盖头,在鱼菱及腰的长发中剪下一缕,交给苏婆婆。刘华也从刘沐头上剪下一缕交给苏婆婆。苏婆婆将两人的头发搓成一缕,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鸳鸯锦囊中,将锦囊交给鱼菱。
司仪见鱼菱已经将锦囊紧紧握在手中,高声唱道:“贺尔婚姻,已得天作,已得地合,祖先已知,父母顺意,青朋共鉴。尔其珍之惜之,终生共此美情,康哉!福哉!”
周围的亲朋好友们齐声送上祝福:“康哉!福哉!”
“礼成。”随着司仪一声,鼓乐起,鞭炮鸣。
苏婆婆重新扶住鱼菱的手臂,语气难掩笑意:“少夫人,请。”
鱼菱被苏婆婆扶着,向后厅走去。鱼菱知道,这种豪门深院的正厅一般都是会客用的,她们丞相府便是如此,那将军府也该是如此。这正厅后面的后院是真正在府中生活的人才会涉足的地方。鱼菱依旧盖着盖头不能视物,不过感觉上已经拐了好几个弯儿了。
“苏婆婆,咱们这是去哪啊?”鱼菱问道。
苏婆婆被她问的一头雾水:“少夫人,当热是洞房了。”
“这洞房不应该是在.在他房中么?”鱼菱还没想好该怎样称呼刘沐:“怎么这么远还没到啊?”丞相府虽然也不小,但是这么远也快到头了啊。
“少爷的院子在将军府中间偏后的地方,是远了一些。”苏婆婆答道。
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到中间偏后的院子,鱼菱很惊讶:“你们将军府这么大?”
“少夫人,什么‘你们将军府’,现在这是你家啊。”苏婆婆笑道:“将军府是金国上一代国君命专俸王室的工匠设计建造赏给老爷的,所以比一般重臣的府邸要大一些。”
又拐过两个弯,苏婆婆扶住鱼菱:“少夫人,我们到了,小心这有台阶。”
进了院子苏婆婆说:“这正房便是少爷的卧房了,西侧的厢房是刘华住的。少爷没有贴身丫鬟,所以东侧的厢房没有人住,怜星以后就可以住在那里。”
“对了,这一路怎么都没听怜星说话呢?”鱼菱刚刚反应过来:“她不在么?”
“我在啊,小姐。”怜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姐,这将军府里的园林好漂亮啊,我刚才光顾得看风景去了。”
苏婆婆听到鱼菱轻叹一声,好像颇为惋惜:“少夫人,明日可叫少爷陪您一同观赏,也带您熟悉熟悉府中各处。”
推开房门,苏婆婆将鱼菱扶至床边坐下:“依着规矩,我们现在就该走了,少夫人您得自己在这等少爷回来。”
鱼菱知道刘沐一回来便是正了八经的洞房花烛夜了,脸又红了起来,长袖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点了点头。
”怜星,你跟我去把东边的厢房收拾出来吧,你今晚还得住在那。”苏婆婆拉了拉怜星的袖子,怜星点了点头,跟着出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鱼菱将盖头掀起一半,偷偷向外瞄着。她当然知道新娘子不该自己事先掀盖头,不过她实在好奇刘沐的房间是什么样子。抬头看去,一间很中规中矩的正房,两边的窗户上都贴着喜字,用于隔断的帘帐都换成了红色,整体看上去喜庆的不得了。看到卧房里还新添置了梳妆台,她才发觉这屋子今后便是她和他的卧房了。想到这里,鱼菱急忙把盖头放下,明明知道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但本能得想用盖头遮一遮她红红的脸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刘华的声音:“爷,这忙乎了一天,都没和你说上一句恭喜,您听好啊。刘华在此祝您和少夫人百年好合了,为了让您和少夫人早生贵子,我就先撤了。”
“就你嘴贫。”他轻笑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鱼菱将身下的锦被抓的紧紧的,他回来了。鱼菱大气不敢喘一声,听见他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怜星嘱咐说掀盖头后一定先要矜持的低头微微笑给他看才行,要怎么笑才好呢?鱼菱的脑中已经乱作一团了,直到盖头被掀了起来,除了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之外,她已经做不出别的动作了。
自从那日在稻草堆里见了他第一眼,心中再无第二人。怜星说在他掀起盖头时,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心中想什么便叫他什么。斗转星移匆匆五年,还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面孔。他没有一身戎装,前来搜查敌军,而是穿着大红的喜服,来与她洞房花烛。
一声轻唤,连带着五年的思念,差点将眼泪勾了下来。
“将军。”
刘沐听闻,呼吸一窒。自从在虎门关前救下她,这个女孩毫不掩饰的表现着对自己的喜爱。吵着要骑马也好,一路盯着他也好,今天抓他手也好,拜堂时出神也好,他早就习惯了女孩子对他的迷恋。这些迷恋他都能理解,包括平日里围着他的女孩子们的,包括眼前这位的,也包括别院那位的,原因左不过是他相貌堂堂,他年轻有为罢了。可刚刚这一声‘将军’这一双泪眼却让他十分迷惑,这样一份深沉饱满的感情由何而起他全然不知。
鱼菱见刘沐一直盯着她看,想起刚刚的失态,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脸又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刘沐见她脸红,知道自己刚才盯着人家姑娘看很是失礼,急忙转过头去,找了个凳子,在一旁坐下。
喜烛“啪”的一声爆出了个好看的烛花,两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听说喜烛一夜不曾灭,夫妻美满至白头。”鱼菱轻声说道。刘沐看着烛光在她眼中映出的影子,那目光中没有半分假意,你想和我白头偕老么?刘沐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鱼菱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今晚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晚上啊,是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啊,难道就这样一语不发的度过么?不过,话说洞房花烛夜该干点什么呢?当然是.干点羞羞的事情吧。想到这里,鱼菱脸上的红晕快漫到脖子上了。
刘沐见鱼菱的脸红成那个样子,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觉脸上也浮上一丝红晕,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紧张。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刘沐在心中暗骂:刘沐啊,你近来越发没出息了。
“天不早了,”刘沐解开腰带,心想这种事总不能叫人家姑娘开口吧:“早点休息吧。”
鱼菱的下巴已经抵在脖子上了,头没法再低了,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恩”。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略带着粉红色的气氛,两人都吓了一跳。
“少爷,少爷,荣小姐肚子疼的厉害,你快去看看她吧。”是鱼菱从未听过的女声。
刘沐脸色一变,抓起腰带,急忙向外跑去:“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鱼菱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
刘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离开的步伐并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