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从事餐饮服务以来，最特殊的一次经历。顾客是六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有的胖，有的瘦，有的高，有的矮，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聊个没完没了。
他们说些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懂，从口音判断，他们不是本地人，恰当地说，他们不是来自于同一地方。尽管这样，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交流。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其他包厢的顾客都开始散席了，我的双脚开始麻木，而老人们似乎没有吃饭的意思。
我等得不耐烦了，强装笑容提醒道，大伯，时间不早了，你们可以点菜了！
我话音一落，一个瘦个子大伯说，我们还没有吃饭吗？
嗯，我点点头，心里直发笑，这些老人真可爱，吃没吃饭都不知道。人一老，怎么这么糊涂？
一个高个子大伯摸了摸肚子，哈哈一笑，说，肚子在抗议了，该吃饭了。
我忙不迭地问，大伯，你们吃些什么？
来一碗红烧肉。老人们异口同声地说。
红烧肉？我诧异了，难道他们事先商量好了？否则怎么会不约而同呢？再说，老人们吃红烧肉对身体也不好呢！
我说，大伯，这里的特色菜很多呢！我就报起了菜名。未等我把菜名说完，那个高个子大伯说，姑娘，其他的菜随便你了，给我上五六个就行，红烧肉不能少，数量还要多一些。
老人们随声附和，对。
我想，这些老人真抠门，怕破费何必来酒楼呢！于是，冷冰冰地转身走了。
我把红烧肉刚放在桌上，老人们顾不得斯文，纷纷你一块我一块地夹起大吃起来，嘴里喃喃有词，好吃，好吃！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姑娘，是不是笑话我们啊？高个子大伯说，告诉你，那时候，我们几年间也只吃过一次红烧肉。那一次的红烧肉，我们至今也忘不了。
高个子大伯一说，大家放下了筷子，停止了夹菜，黯然不语地坐着。我看见那位矮个子大伯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呢！
我一惊，知道自己闯祸了，伤了老人的自尊。我连忙道歉道，大伯，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们原谅。
矮个子大伯擦了擦眼角，说，姑娘，不怪你。你不知道，那年月，能吃上一顿饱饭也不容易，别说吃红烧肉了。
是啊！高个子大伯接言道，就是那次吃红烧肉，我们每人只吃了一块，你让我，我让你，谁也舍不得多吃。
今天，我们相聚一起，就是为了一起吃红烧肉。矮个子大伯说。
就是为了一起吃红烧肉？我越听越糊涂，好奇心上来了，忍不住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个子大伯说，我们都是下放到这里的知青，来自天南地北，分别有三十多年了。
矮个子大伯说，离开的日子越久，思念之情越切。我们经常到知青的网站浏览、留言，叙叙旧。有一次，我们看到了一个帖子，是知青点的一个帖子。帖子上指名道姓地写着，你们还记得那次吃红烧肉吗？就这样，我们留下了联系方式，相聚在这里了。
高个子大伯说，终于见到好友了，我们也很欣慰了。
我听着，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悲伤。
半晌，矮个子老人提议道，姑娘，你也来吃一块红烧肉，味道好得很呢！盛情难却，还是不同寻常的顾客，我不由自主夹了一块，慢慢地品尝，觉得这次的红烧肉特别香。
老人们又开开心心地吃起来，边吃边聊，脸色变得明朗。
将近两个小时，聚餐才结束，我帮老人结了账，说，大伯，一共四百元钱。
老人们疑惑地看着我，自言自语，怎么这样便宜？是不是算错了？我微微一笑，说，大伯，不会错的。说着，我把老人送出了酒楼。
当然，老人们不知道，那份红烧肉的钱，是我给付的。因为，我的父亲也是知青，他最喜欢吃红烧肉，可是他已不在人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