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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柳树梢上的弯月

李晓林

弯月升上柳树梢的时候,来锁正在河滩上那块瓜地边上的看瓜棚前对着树梢上的弯月发呆。

轻风吹来,柳树影儿就像会动的人影一样在来锁眼前起舞。

河滩上这两亩瓜地里种着今年年初县农机推广站推广的名叫“新红宝”的花皮西瓜。已是西瓜成熟的季节,一个个又大又圆的西瓜排列在墨绿色的瓜秧里,挤满了整个瓜田。瓜地是前年村里人在乡里政策鼓励下开垦种的,乡里当时表态谁开垦谁受益,而且三年内不交公购粮及各种管理水利经费。来锁爹就带着来锁一家人到河滩上,在这块地势较高别人不愿意花费大力气去开垦的黄土墚墚上平整出了两亩河滩地。河滩地的土质经过长期的河水反复浸泡后土质肥沃,养分十分充足,不用上化肥就能长出绿油油的庄稼。来锁爹听县农技站的马技术员说今年西瓜行情好,肯定会卖个好价钱呢。来锁爹就带着来锁一天到晚趴在西瓜地里拨弄他的新红宝,来锁爹巴望着秋后能有个好收成,加上其他农技作物的收成就可以给来锁盖三间红砖瓦房。现在农村说媳妇,首先要的就是一砖到顶的红砖瓦房呢。来锁爹盘算着,来锁已经不小了,翻过年就过二十岁呢,他不能让村里人看他的笑话,说他给儿子娶不起媳妇,来锁爹盘算着盖好房子后就托媒人给来锁提亲。

看瓜棚是用柳木椽子绑成的三角形支架搭成的,在支架上面又绑上些胡麻柴,然后用黄泥厚厚地糊上一层,就造成了这个简易的看瓜棚了。

来锁就坐在瓜棚门口的土台子上对着升上柳树梢的那轮月牙儿发呆。月牙儿很弯,像镰刀,又像那个叫小玉的女娃儿那两条弯弯的眉毛。小玉是经常乘羊皮筏子渡河的一个女孩儿,来锁第一次见到小玉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眉毛弯得非常有意思,就像画在她眼眶上的两个括号一样。也像今晚那轮月牙儿。一阵轻风吹来,会动的柳树梢儿便轻轻地在月牙儿面前起舞,透过朦朦胧胧的月光,树影在来锁的身前身后摆动着,幽静而清凉。

在来锁身旁不远处的空地上,平放着一个用羊皮制成的筏子。羊皮筏子是今年春上河水解冻时来锁央求爷爷给他做的,来锁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在这块河面上划着羊皮筏子讨生活。来锁从电视上看到了这种羊皮筏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就死乞白赖地要爷爷给他做一个羊皮筏子。来锁说俺不但用羊皮筏子打渔渡人还搞旅游呢。

搞旅游?来锁爷爷不明白地问。来锁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闪烁着对孙儿的慈爱和好奇。

旅游嘛就是闲玩,是城里人和那些有钱人闲着无事,花钱买耍呢。俺用羊皮小筏子拉上他们在河里耍,也能挣些钱呢。来锁给爷爷讲述着,他是看了电视才知道用羊皮筏子也能搞旅游呢。

来锁爷爷将信将疑,爷爷划了大半辈子羊皮筏子,从没有见过谁花了钱坐树上这光板板一样的羊皮筏子在枯燥寂寞的黄河里玩,有啥意思呢?但来锁爷爷上拗不过孙儿的执著要求,心疼孙子就给孙子做了这个羊皮筏子。来锁在农闲的弯时候就扛着羊皮筏子在河边上渡人。有时候还真有几个人出钱雇羊皮筏子在河面上玩呢。雇羊皮筏子的钱是来锁自个定的,半天一人10块钱。

来锁静静地坐在瓜棚前看着树梢上的弯月儿,看着看着就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无聊。于是,就捡起了一根树枝敲打起旁边的羊皮筏子,来锁像在学校时打鼓那样按着鼓点敲着羊皮筏子,羊皮筏子上的羊皮筒儿就在寂静的河岸边的夏夜里发出一声声清脆而有节奏的嘭嘭嘭的擂鼓似的声响。这时,来锁的眼睛就从四周随着鼓点婆娑起舞的树影中看到了腰系花鼓随着鼓点欢跳的索菲娅。

在来锁的心中,索菲娅早已是他心上的女朋友了。

索菲娅和来锁是初中同学,他俩一起进入了学校的鼓乐队,来锁负责打鼓,而索菲娅和其他女同学们身穿粉红色的衣衫、绿色花裤,胸前系着一个墨绿色金丝绒兜儿,腰间则挂着一个细长的花鼓。索菲娅和同学们整齐地排着队,在来锁的鼓点声中有节奏地翩翩起舞着,变换着不同的队形。当索菲娅跳到来锁跟前时,就会抬起她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向来锁调皮地瞪上一眼,并抿嘴一笑,在鼓点声中欢快地跳过去。

索菲娅在有同学在场的时候就装作跟来锁很生疏,也不跟来锁多说话。没有人的时候索菲娅会偷偷塞给来锁一些糖果,一把栗子或一小袋松子。来锁吃的好多他从没有吃过的东西都是从索菲娅那儿得到的。索菲娅私下里不止一次对来锁说要是俺俩一起到省城里在一个学校里念书该多好啊。索菲娅的意思来锁很明白,这样他们俩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在一起了。

但是后来的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愿望发展。他们两人报考中专竟双双落榜,来锁回到了河边的村庄里,索菲娅则去了县城她姑妈那儿,由她姑妈在县里的一家宾馆给找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

索菲娅自从到了县城后就很少回家里来了,而且很难见来锁一面。记得三个月前那次见面是索菲娅进城后第一次回村子里来,当时正是初夏,索菲娅身穿一件粉红粉红的好看的春秋装,一条黑短皮裙,脖子上戴着一串闪亮的金项链。索菲娅的手臂因为在城里养得白嫩白嫩的,像葱根一样。索菲娅来到河边就让来锁用羊皮筏子载着她在河里玩。索菲娅挺高兴地用木棒拍打着河水,就像她从没有见过黄河似的。来锁默默地划着羊皮筏子,看着用木棒拍打河水的索菲娅突然有了一种明显的生疏感,这种生疏感使来锁竟不知道该跟索菲娅说什么好。

索菲娅坐在羊皮筏子上待了一下午,渴了就喝她从城里带来的矿泉水,像过去一样喝过之后就递给来锁喝。来锁喝了一口,不凉不热不甜不淡的一种怪味儿。来锁就放下矿泉水弯下身子捧了一捧凉凉的河水喝了,河水很甜,也很解渴。

“喝河水会生病呢。”索菲娅皱着眉头说。

索菲娅挨来锁很近地坐着,她丰腴的肩膀软软地靠在来锁的脊背上,让来锁耳热心跳。

索菲娅问来锁:“来锁你想俺不?”

来锁红着脸点点头。

索菲娅转过头来,用那圆圆的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锁说:“来锁你想亲俺不?”

来锁听到这话,慌张得连桨板也掉进河里去了。索菲娅看着来锁紧张的样子就说:俺又不是老虎。萦菲娅说着用她那葱根一样的手臂搂住了来“怕啥呢,”锁的脖子,把丰满的胸脯紧贴在来锁胸膛上,并用她涂着口红的嘴唇亲来锁的脸,亲他的嘴唇。

索菲娅显得很自然,她的嘴唇轻轻地贴在来锁厚厚的嘴唇上时,惹得来锁一阵慌乱。当来锁在这种从未体验过的诱惑下使劲抱紧了索菲娅时,她又用手轻轻推着他说:“你弄疼我了。”

索非娅让来锁亲她,却坚决而有力地阻止来锁的进一步的行动。

索菲娅觉得该回去了,推开来锁的手说:“俺要回去了。”

来锁不想放手,来锁拉着索菲娅的手说:“你还啥时候来?”

索菲娅用一种迷茫的神色对来锁说:“俺不知道。”

“俺秋后就盖起房子,俺就到你家去提亲。”

索菲娅听来锁说这话并没有显示出高兴的样子,她望着河面上飞翔的几只小大雁幽幽地说:“来锁你还是到城里去吧,到城里干啥都比种田强。”

俺到城里干啥呢?来锁心想,俺是农民,农民离开了土地就像没娘的娃儿,像没有了根的蒿草,城里再好,是别人的天地,俺去了那里就不会像站在农田里树有主人一样的感觉。

索菲娅见说不转来锁,就轻轻叹口气说道:“来锁你就好好的种你的西瓜划你的羊皮筏子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索菲娅走了之后,来锁仍旧在瓜地里拔弄西瓜,在河里划羊皮筏子,有时候闲下来的时候,他就想一想索菲娅,想索菲娅对他的好处,想索菲娅亲他的那股甜滋滋的感觉。

索菲娅好长时间都没有来了,来锁在这段日子里时常对着河水发呆,有一次,就连小兰小玉姐妹俩走到他身后在他身上放了条毛毛虫他都没有察觉到。

弯月儿渐渐升到树梢顶上去了,树影便悄悄缩回到树根底下,面前那条宽阔的流淌不息的河水,在朦胧的月光里像一条白练似的向东北方向伸展而去,浪声很轻,不时几声蛙鸣伴着水浪声远远传来,悠扬而清冷。

河对岸那三棵高高的柳树,像三个等渡的人站在光秃秃的河岸边上,三棵柳那边的村庄就叫三棵柳村,村子不大,有二十多户人家,以半牧半农为生。小兰和小玉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小兰和小玉是表姐妹,小兰在两年前就离开村子到河这边的县城里打工,表姐小兰在来锁使羊皮筏子渡人后就时常坐羊皮筏子渡河。在没有羊皮筏子那阵,她要先走十里路到有公共汽车的地方,再向河的上游走百十多里过黄河大桥后再向这儿折返百十多里路才能到达县城。

那个黄昏,夕阳将最后一缕嫣红的光泽洒在了浑浊的河面上,洒在了羊皮市筏子上,映出了高原上一个赤红的世界。

表姐小兰和表妹小玉就乘坐来锁的羊皮筏子渡河。小兰在县城里打工两年的长进足抵上她在学校里学到的所有知识,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见过大世面的神气。与小兰驾轻就熟的交际应酬相比,小玉显出从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和胆怯,就连坐在羊皮筏子上都害怕掉进河里,紧紧抓住表姐的手不放。小玉不像她表姐那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小玉身穿一身淡蓝色的确良衣裳,身材瘦小而单薄,消瘦的面颊上几颗淡淡的雀斑非但没有使她变丑,反而使小玉有一种令人心疼的楚楚动人的感觉。尤其小玉那双眉毛,弯弯的像月牙儿拴在她的眉弓上。小玉的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小口紧闭着,略显苍白的嘴唇也不像她表姐那样抹着鲜红如血的口红。

来锁看着小玉单瘦的身子就想,她父母咋忍心让她出门去挣钱呢,难道外面的钱真那么好挣吗?

小玉显然地感觉到了来锁在看她。当小玉抬起那双不大却黑黑的眼睛看来锁时,来锁发现了小玉眼中的复杂的不自然的神色。

“你们在城里一个月挣多少钱呢?”来锁问。

小兰伸出一个手掌轻描淡写地说:“五百多吧。”

“那么多呢?”

“这算啥多,有时还挣这个数呢。”小兰伸出一个食指,来锁知道那是一千块,而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也就一千多到两千块。

“挣那么多钱,肯定挺辛苦的吧?”来锁看着小玉,他想起了进城的索菲娅,关心地问。

“当然,现在的钱有几个是好挣的,又苦又累的。”小兰说着,眼睛里放射出暧昧的笑意。

来锁听了表姐小兰的话就想,眼下这世道可真变了呢,女的一个个都争先恐后跳出土窝窝去发展去搞活了,留下男人们守着四道田埂看家呢。来锁又想起了索菲娅,要是他家早盖起了房,说不准已将索菲娅娶到了家里呢。他就不让索菲娅再出外挣钱去了,由他划羊皮筏子挣钱,然后两口子守着热炕头亲亲热热过日子。可是索菲娅也跟这两姐妹一样,到城里打工去了。跑出去的女娃儿,用不了多久,心就会变野呢!前段日子,他听人说索菲娅傍了个大款,来锁不知道这“傍”是个啥意思,可他想索菲娅总不会忘记他俩的感情吧!

索菲娅让他也去县城打工,这样他就能够天天见到索菲娅了,可他到城里能干啥呢?现在城里时兴下岗,哪有啥好事轮着他去干呢!

来锁用羊皮筏子将两姐妹送上岸后,小玉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要付船钱,来锁看了看小玉的样子就说:

“找不开呢,你下次给吧。”

小玉低下头脸红红地说道:“谢你了,来锁哥。”

小兰在一旁大声取笑道:“才多长时间,这个不要船钱,就有了感情了,那个一口一个哥叫得多甜,那俺就是你的大姨姐了,你总不会要俺的船钱吧!”

来锁被小兰取笑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小玉,拉着她表姐的衣袖道:“表姐你就别说了,俺下回给来锁哥一起给呢。”

小兰带着小玉走了,留下了空旷的河岸和停在一旁的羊皮筏子,来锁看着树这两姐妹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姐妹俩过一段日子就会乘坐羊皮筏子回家一趟,给家里送钱和捎一些东弯西,而小玉每次总买一包药带回家去,小玉的母亲长年犯关节炎和气喘病,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药。有一次小兰说小玉,你挣的钱都给你妈买药了。小玉看着悠悠的黄河水叹口气道:“有啥办法呢!”

小玉已不再穿从前的淡蓝色的确良衣裳了,小玉穿了一件粉红色崭新的真丝连衣裙。随风一吹,抖抖的挺好看。小玉看来锁的眼神已不再那么陌生和胆怯了,那双弯月一般的眉毛下面那双不大却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温和的笑意。小玉喜欢跟来锁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像小鸟一样。有时候表姐小兰讲起县城歌厅里的那些可笑的事情时,小玉总是坐在羊皮筏子上默默地看着河水,却不时地有意无意地用眼睛偷偷瞧一瞧划羊皮筏子的来锁。

来锁送一人一次收两块钱,有几次小兰不是钱找不开就是不想付钱,小兰说:“来锁俺们都是老熟人了,这样吧,俺也不能让你吃亏,俺过一次就让你亲一口,行不?”

来锁心想,亲一口咋就值两块钱呢?再说女人的脸咋就能随随便便让人亲呢!来锁看着小兰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就很不痛快,心想这个小兰怎么不要脸呢!倒是小玉,每次渡河总是规规矩矩地按价付钱,并把她表姐的船钱也付了。

有一次,小玉一个人回家,当来锁用羊皮筏子将小玉运过河时,小玉轻声告诉来锁:“索菲娅要结婚呢。”

“你咋知道?”来锁听了这话不由一怔。

“俺跟她认识呢。”小玉轻声说。

“跟啥样的人结婚?”来锁问。

“好像是个大款吧!”小玉说着用那双不大的眼睛偷偷地看着来锁,来锁半天没有吭气儿,来锁想起了索菲娅一周前跟一个中年男人回来时的情形。

索菲娅是乘坐一辆漆黑发亮的小轿车来到河边的,与索菲娅同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西装革履体型发福的中年人,中年人有些秃顶,但脑袋四周的头发抹得油光发亮。

索菲娅向中年人介绍了来锁说是同学,又向来锁介绍了中年人说是老板,来锁知道老板就是索菲娅的上司,有着开除或留用人以及给谁发多少工资的权力。来锁看着索菲娅对那个男人很殷勤心里很失望,而索菲娅见到他后也没有表现出热情和令他心动的眼神,使来锁感觉到他和索菲娅之间已产生了一种看不见的隔阂。索菲娅平静得就像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神情让来锁觉得一阵阵心寒。来锁想走到索菲娅跟前质问她这是为什么,但他不能当着索菲娅的老板那样做,那样就会使索菲娅没有工作的。来锁想到这儿,便不再搭理索菲娅了,大不了把他们两个当作客人算了。

索菲娅让来锁划着羊皮筏子将她和她的老板划到河里游玩,索菲娅的老板兴致很高,一边不时地用那架闪着刺眼的光的照相机给黄河、给索菲娅拍照,一边不时地附在索菲娅的耳边讲着什么,逗得索菲娅咯咯咯笑着。老板保养得圆润而洁白的手自然地揽在索菲娅的腰身里,索菲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拘束或不自在,就像是一种很寻常的动作一样。

来锁划着羊皮筏子,让羊皮筏子在宽阔的河中央游荡着,来锁眼望着别处,他的耳朵里听着俩人的说话声,心里头却在想着索菲娅和他的老板的关系。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了。来锁想起了傍大款的事,大概就说的是这个男人吧!虽然来锁对于这个傍大款的“傍”明白得不多,但他也知道那种关系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但索菲娅到底图这个男人什么呢?来锁生气地想着,看着他俩的亲密劲儿,来锁有几次真想把羊皮筏子掀翻将这对狗男女淹死在河中。但把这对狗男女淹死了他也活不了。来锁想起了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抚养成人的父母,为这个女人坐牢不值呢!

来锁心想,索菲娅不值得他去爱。

中年老板带了一些饮料和罐装啤酒,渴了就喝酒。索菲娅也喝,当中年老板递给来锁喝时,来锁摇摇头说:“俺不会。”

来锁说得是实话,来锁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贵的几块钱就那么一小瓶的饮料。

中年老板和索菲娅在羊皮筏子上整整游玩了一下午,直到他们觉得尽兴的时候才上了岸。

索菲娅对来锁说:“来锁你的瓜地里有熟的西瓜吗?你去挑一个俺们解解渴。”

“还没熟呢!”来锁说。

索菲娅白了来锁一眼后拉着中年老板的衣袖说:“热死了!我们赶快回城吧!”

中年老板头点屁股晃地跟索菲娅一起坐进小轿车后,给了来锁二十块钱,然后开车向县城驶去。

来锁感觉到,索菲娅不会再回来了。

一阵轻风吹过,柳树枝儿又发出了阵阵哗啦啦的声响,凉风挟着河面上一股股湿润的空气吹到了来锁身上,来锁打算到河边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洗掉那些烦人的麻烦事后好好地睡个安稳觉。

从瓜地那边传来了一阵自行车铃声,一个黑影推着自行车沿瓜田那边的羊肠小道走到了来锁跟前。走近一看,原来是小玉姑娘。

“来锁哥,俺娘病了,捎信让俺回去呢,你能送俺过河吗?”小玉轻轻地说,语音里有掩盖不住的焦急。

“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呢?”来锁问。

“俺得到俺家里捎的信太迟了,俺妈的病又犯了,很重呢,让俺赶紧回去呢!”小玉急促地说,手里提着一大包药。

来锁看到小玉热汗淋漓的样子,忙走下瓜田去揪了一个熟透的大西瓜,一拳将西瓜打砸成两半,递给小玉说:先吃些西瓜解解渴,“你先别慌,等俺收拾好就送你过去。”

“谢谢你,来锁哥。”小玉激动地说,接过来锁递来的西瓜,大口大口地吃了嘴起来。

来锁收拾好瓜棚,又将羊皮筏子扛到河边,将小玉的自行车放在了羊皮筏子上后,又从西瓜地里揪了一个大西瓜抱到了羊皮筏子上说:“这个西瓜你带回去给你妈吃。”

“来锁哥,俺给你钱。”小玉慌忙将手伸进兜里掏钱,却被来锁制止住了。

来锁撑开了羊皮筏子,乘着静夜中弯月映照的朦朦胧胧的光向对岸划去,河水声哗哗啦啦地在羊皮筏子底下流淌着,伴着来锁挥舞的浆板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划水声,弥散在寂静的河面上。

小玉坐在来锁身后,身子紧靠着他的脊背,双手紧紧搂着来锁的腰,她尚未丰满的胸脯紧贴在来锁的脊背上。

羊皮筏子平稳地向河对岸驶去,星月朦朦胧胧,轻轻的流水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像一曲轻柔的优美的旋律伴着羊皮筏子回荡在寂静的河面上。在羊皮筏子将驶到河中央的时候,小玉突然哽咽着哭了起来,小玉的泪水渗过来锁的衣裳,一片冰凉。

“你咋啦?”来锁紧张地问。

“来锁哥——俺不是个好女孩,你瞧不起俺的。”小玉抽泣着说。

“没有的事。”来锁说,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来锁哥,你想听俺说吗?”小玉说。

“嗯。”来锁答应着,仍旧埋头划着桨。

斜月当空,河水轻泻,一望无际的河面上,羊皮筏子轻轻地漂移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不时碰撞着羊皮筏子,溅起几朵水花,落在羊皮筏子上,落在小玉的腿上,一片冰凉。对岸朦胧而黑暗,沉寂的村庄深深地埋藏在黑暗深处,小玉面对这滚滚不息的河水,觉得来锁是她最亲的亲人。

来锁的后背上仍浸透着小玉冰凉的眼泪,小玉紧抱着来锁的手是那样的冰冷。来锁想背后这个可怜无助的女孩竟将他当成亲人时,他有了一股热血沸腾的冲动,这种冲动使他用手紧紧地抓住了小玉的小手。

小玉的声音很轻,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小玉说:“来锁哥你不知道俺上学的时候也想着能考上大学或者中专,可是俺妈经常有病又花了家里很多钱,俺家就靠种点河滩地的收入过生活。俺爹挣不到更多的钱俺就退学不念书了。俺回来跟俺爹一起种田。俺也曾想着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能遇到一个俺喜欢的也很喜欢俺的男孩,跟俺一起聊天一起玩。他会像电影里那样跪在俺面前求婚,俺就会高兴地嫁给他。但俺一直没有等到那个人,俺家里人看表姐能挣很多钱就让俺也出来挣钱了,俺挣的钱虽然不干净可是能给俺妈治病呢。”

小玉说着这些话抽泣得更厉害了,来锁转身把小玉瘦弱的身子搂在怀里,来锁有一种心要融化的感觉。

小玉把脸埋在来锁怀里说:“来锁哥你是个好人,俺知道你也对俺好,可俺不是你想找的人你也会瞧不起俺的,俺有时不想说,可俺还是要跟你说,俺觉得你对俺那么好,就算你不是真的对俺好,俺也知足了,俺不想再隐瞒你,俺只有说完这些话,才会心安的。”

月很高,很静,周围已听不到流水声了,只有小玉对来锁的娓娓诉说。来锁将小玉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吻她的嘴唇。

“俺不小瞧你,你是个好女孩儿,你嫁给俺好吧?”来锁诚恳地说。

小玉一怔。

来锁一骨碌翻身,面向小玉跪在羊皮筏子上。

“小玉,嫁给俺好吗?”

小玉细细地端详着来锁憨厚的面孔和那双亮亮的眼睛。

“你再说一遍。”小玉说。

“小玉,嫁给俺好吗?”来锁又一次说。

小玉一头扑到了来锁的怀中。

一片淡云,不知不觉地遮住了那轮高悬的弯月,河面上一片黝黑。

“来锁哥,就让今晚做俺俩的新婚之夜吧。”

小玉将头伏在来锁怀中说道。

夜风习习,吹散了小玉的头发,撒在了来锁的脸上。

小玉将自己的身子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来锁,来锁在小玉柔弱的呻吟声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女人爱抚的快乐,在这个斜月高挂的静夜里,在宽阔的河面上,在羊皮筏子暖暖的散发着羊膻味的狭小的空间里,来锁走完了属于成熟男人的必经之路。来锁知道,小玉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把小玉娶进家门,他要照顾小玉和小玉的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他俩才清醒了过来,来锁知道,他应该送小玉回家了。

来锁拿起浆,划水的时候小玉仍紧紧搂着他的腰,她的脸紧紧贴在来锁的脊背上,温柔而可爱。

“明天俺在这儿等你。”来锁说。

小玉点点头。

“秋后俺房子盖好了,俺就让俺爹妈到你家去提亲。”

小玉仍点点头。

“俺一定要娶你,你就是俺的媳妇。”

小玉的手搂得更紧了。

“今晚的月儿真美呀!”小玉看着那轮弯月,轻叹着说。

小玉走了,来锁望着河岸边黝黑的黄土墚墚上小玉单瘦的身影大声说:“俺明天就在这儿等你!”

来锁深沉而粗犷的喊声久久回荡在高原的夜空中,回声沿着河面飘荡了好远好远。

来锁没有等到小玉。

一连几天,来锁都没有盼到小玉的影子,当来锁来到小玉家里时,小玉那久病在床咳个不停的母亲告诉来锁,小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小玉的母亲交给了来锁一个信封,来锁打开一看,只见一张洁白的纸上画着一轮弯月,在纸上有许多的泪痕。

来锁又回到了河岸边划他的羊皮筏子,在每一个弯月升起的夜晚,来锁都会在弯月升上树梢的时候坐上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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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将自己的头埋在怀中不愿意出来,怕着这个世界会给我带来不幸,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看法,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也是有光的,只是,原本的自己还没有遇到属于自己的光。——韩墨我们相遇的这一天,雨下的很大,你拿着一把雨伞,穿着你最喜欢的搭配,一件卫衣加上一条牛仔裤,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尤克里里。我对于你的喜欢怕就是在那一天,你站在我的面前,看着失落的我独自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你举着伞,帮我挡住了雨滴。那一刻,我觉得世界是美好的,有人关心我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一份关心里面参杂着什么,是心疼还是为了帮助另一个自己,但是,这已经足够我能够将一颗真诚的心捧在你的眼前。“小弟弟,你怎么坐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 异能伏世录

    异能伏世录

    上元世纪的地球,科技繁华并且迅速发展的时代,开始着人类基因工程,心怀不轨的科学家们试图改造人类的基因从而获得超人般的能力,以及长久的生命。经过长期间的进化,人类的体质与寿命得到显著提升人口平均寿命到达150岁以上。但是意外的是在基因改变的过程中孕育出了不同的人种,他们拥有各种超能力,比起新人类还要强出太多,不仅体质更加强大,还拥有着各种奇妙的能力。他们是凌驾于新人类之上,拥有着超级基因的新人种。
  • 神武王座

    神武王座

    三万年前,曾盛极一时的神武皇朝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导致气运崩坏。无数诸侯争锋,万国争雄,被称之为后神武时代。三万年后,神武历史上最年轻的星主大贤楚暮白,重生在了后神武这一动荡的年代,成为神武大路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国王。于是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即将暴走。
  • 方舟编年史

    方舟编年史

    在这个名为”方舟“星球上,有人祈求自由,有人安于禁锢;有人寻觅亲情,有人经受孤单;有人追逐权力,有人逃避悲伤;有人在梦想中迷失,有人为蜕变而挣扎;有人凌越时空寻找真爱,有人遗恨百代铭记复仇。一个因缘际会的时代,一群似喜似悲的人。教皇的密使、天空都市的机械师、命途多舛的大学生、身份不明的“剑客”、心怀鬼胎的实习记者、平静小镇的少女、流亡的科学家、天生残疾的贵公子、冷血无情的刺客、被争夺的恶婴、实验室中诞生的“姐妹花”……一众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在命运的捉弄下相遇又相别,谱写出一曲动人的颂歌。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