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艾米拉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早已没有了第一次遇到时候的惊慌。
但来到纳兰亭身旁的时候,还是被恶心到了。
她正在观察的玻璃分隔里,同样是浑浊的液体,里面浸泡着一个张大了嘴巴的男人脑袋,像是一具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多年的尸体一般,它没有下半身,只有到肩膀的位置。
而纳兰亭凑近玻璃分隔的时候,从那个脑袋的五官和肩膀之下,不停摇动出似乎数不尽的长条软体,像是章鱼的触足一般贴在了玻璃上,它们似乎想从玻璃分隔里出来,抱住外面纳兰亭的脑袋。
它们让我有种错觉,这个脑袋就是章鱼的身体,我们眼前有一个“人脑袋章鱼”。
看上去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我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这么问她。
“这里的人都是你们杀的么?你们用人命就制造出这种怪物……为了什么?不怕将来它们反咬你们一口么?!你们将来会下地狱的……”艾米拉的反应比我激动得多。
“很抱歉,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觉得地狱可能比这里好得多,”纳兰亭离开那面玻璃,对应的玻璃里面的触足渐渐缩回那具尸体之中,“这是我的研究课题,针对的是变异和融合,具体什么样的,”她敲了敲玻璃,又道,“你们已经看到了。”
“兰博士,我不明白这些有什么用……我是说那些人维持这里运作,一定花了很多钱,冒着被枪毙的风险也要这么做,就是为了制造那些针剂么?”我提到了艾米拉的针剂。
“你是指你包里的那几支?”纳兰亭反应很快。
“它们的确有些用,能让我的动作变得很快速,反应和感觉也很神奇,他们想干嘛?!”我说出我的疑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维持‘光明会’里的人数,这些针剂只是实验过程中的产物,并不是我最后要得到的东西,”纳兰亭摇摇头,“你很走运,能适应这个药性的身体数量并不多,他们大多数都被药物反噬了。”
“反噬……是死了么?”我问她,她对我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四周。
“还有利用价值的尸体都成了材料。”
“他们做这些没有人道的实验,这是罪有应得!”艾米拉这时发话,她在质问纳兰亭,“毒是你制造出来的,你也是帮凶!残害无辜人的帮凶!”
“自欺欺人的小丫头……”纳兰亭带着嘲笑的口吻,她回应艾米拉,“是不是帮凶,你去问他们好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纳兰亭的回答依旧是让人感觉冷冰冰的,“你们不是总说枪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错,错的是用枪的人,应该也能明白这样的道理。”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你要告诉我‘真士’的人会对关西投毒,你在骗我!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这么做?!为什么还要在东京杀人?!为什么你要告诉我是父亲他们做的?我讨厌你说的一切!绝对不会相信你!”艾米拉大叫起来,“明明是你制造了毒!”
“够了,别对我摆出一副好人的姿态,我从未强迫你相信我的话,”纳兰亭拿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她看起来情绪并不是一直都没有波动,一直不停地抽烟,说明她其实被艾米拉那样的兴师问罪,弄得有些不爽,“你前几次来这里的时候,不是也杀过人么?还记得么?忘了么?我提醒你一句,码头那边有个废弃的楼房。”
“你是怎么……”
“这个地方监控无处不在,你以为在屋顶,就能躲开监控,没人发现了么?天真。”纳兰亭吸了一口烟,冷笑了一声。
纳兰亭的话提醒了我,艾米拉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所以她才能发现地下车库的入口么?我心里对艾米拉产生了些怀疑。
“这是怎么回事?艾米……”
“死的人是我三个助手之一,你一定从她那里问到了地下车库的入口吧?”纳兰亭继续说道,“我早就发现你了,只是鉴于你的身份特殊,所以才对你视而不见,你以为你自己是特工么?神出鬼没?抱歉,醒醒吧,居然还敢回来,真是麻烦。”
原来艾米拉是从纳兰亭的助手口中知道了地下车库的洞窟入口,可她这么憎恶滥杀无辜,应该不会杀人才是。
我惊讶地看向艾米拉。
“不是……不是这样的,Gee,”艾米拉情绪激动起来,她捂着脸,语气惊慌,“那是意外……意外!我用的是麻醉枪,没想过要杀他……不!我没杀人!没有杀任何人!没有!”
“亲手用刀割下他的脑袋,才算杀人么?”纳兰亭的语气带着嘲笑,她靠在身后的玻璃上吐出一口烟雾。
玻璃分隔里的那个“人头章鱼”在纳兰亭贴着玻璃的时候,再度贴了上来,它的所有触足都趴在了玻璃上,仿佛在纳兰亭的脑袋后面形成了一个由肉条状触足构成的圆盘。
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我觉得如果这个玻璃这时被打破了,纳兰亭一定会被这个怪东西给缠住脑袋,然后被吃掉。
“没想到他会掉下去,我不是有意的……”艾米拉显得很愧疚。
“不如坦诚一些吧,留在这里,等下个月也许你就能见到你的恶棍父亲了,想要枪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但你得先问问你自己,对你的好父亲下得了手么?”
“住口!住口!父亲不会来这里的!他不会是你说的恶棍,也不会是杀人犯!绝对不会!”艾米拉很容易就被她给彻底激怒,她推开我。
我看着她朝纳兰亭冲了过去,就知道要糟糕,下意识地想用上了“超级反应”,去阻止她。
不过纳兰亭的手已经先碰上了艾米拉,她捉住艾米拉的手臂之后,朝后将艾米拉的手撇到了身后,然后用手掌劈在了艾米拉的后背。
纳兰亭的动作看起来快速且颇有技巧,而且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因为艾米拉是个女人而少用多少,噢,我差点忘了,纳兰亭也是个女人。
艾米拉被这一下砸中之后,对着我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跟我撞在一起。
我们朝后退了几步,砸在了一个玻璃分隔上。
艾米拉立刻就昏了过去,而我感觉到后背被湿透,回头一瞧,那一个玻璃分隔被刚才的撞击砸出了裂纹,里面的浑浊液体开始顺着那些玻璃裂缝,朝外流淌。
“我不喜欢用暴力,可没说过我不能用。”纳兰亭这么说道。
我突然感觉后背传来刺痛,猛地闪开,就看到裂缝有了缺口,从那个缺口里伸出来一根细长的肉色触足,而贴在裂缝上的是一团有着数不尽这种细长触足的怪东西。
它似乎迫切地想要从玻璃分隔里面出来。
“快离开它!快些!”纳兰亭在一旁叮嘱我,“千万别靠近它!它会捕捉动态的热源。”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摸了摸后背,然后看到了手指上的鲜血。
伤口是这鬼东西刚刚刺出来的。
然后我看到纳兰亭慢慢靠近它,伸手慢慢靠近那个破损的玻璃分隔,而那些已经伸出来的软触足似乎对她的手视而不见。
它们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把纳兰亭的手臂扎成一只刺猬。
她在两个玻璃分隔中间的位置掰下一块同样透明的玻璃片。
然后瞬间,玻璃片左右位置的那两个玻璃分隔就发生了变化。
从浑浊液体中喷出许多泡沫,那些泡沫喷出了水面,变成了气体白雾,将整个玻璃分隔填满。
几秒钟之内,玻璃分隔里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硬邦邦的冰块。
纳兰亭敲敲玻璃分隔,轻轻吐出一口气,表情显得轻松。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