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个通宵把筱杰的日记看完,心房像一张被撕开的棉絮,不知如何整理。我是父母从外面领养来的孩子,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来自医院、孤儿院抑或路边。我的六根缘薄,不但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人,连养父母的印象也很淡泊。不过我仍是感谢上天,筱杰疼惜我,南哥照顾我,言辰珍爱我。每次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总有希望出现,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经历的事情越多,越让我学会感恩、珍惜。只求上天怜惜,不要再夺走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想我终其一生也放不下,看不破。
日记簿里除了有我的身世,写得最多的就是他和言雪十年来的纠缠。筱杰不是一个很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所以用这种方式宣泄。在没遇到言辰之前,我不也一样。可是我不说,他会知道吗?你不说,她会知道吗?所以是言辰的坚持,让我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接下来我要学习的就是包容和相处。而言雪和筱杰就恰好应了那句,我爱你,你也爱着我,我们却不能在一起。
筱杰最后一篇日记是在他结婚前夕写的“雪,我依然爱你。可是我们回不去了,爱情是一把双刃剑,有多甜蜜就有多伤痛。一次次撕心裂肺的争吵,我真的累了。对不起,我亏欠的是你十年的光阴,最美的年华。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你不曾遇见我,这便是对我最好的惩罚。”看到这里我都禁不住难过,明明是两个深爱对方的人,却因为性格原因,生离再而死别。还有雅婷,对她也不公平。当她整理丈夫的遗物时才发现他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人,她的心酸也可想而之。赌一时之气开始一段婚姻,是对三个人的伤害。如果我当时知道,一定会阻止筱杰的。爱,很容易;被爱,也容易,相互深爱并持之以恒直至溶入骨血太难。爱不爱,适不适合,在不在一起真的是三件事。
我的电话不期然响起。
“我想你了。”
“我也是。”
我们就这样抱着电话在床上一直聊,言辰听完整件事,也不禁唏嘘。
“辰乖乖,看到言雪和筱杰这样,我好心痛!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不要冷战,不要分开。”
“嗯,我们不会重蹈覆辙。这两天我要开董事会,没有时间陪你,情人节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好,你先忙。我今天去看下筱杰。”
我没有约雅婷同行,筱杰亏欠她的也不少,临终前甚至连一句抱歉也没留给她。善良的人自有天意,我真心希望清源是那个良人,可以弥补她坎坷的情伤。
我将白色的雏菊摆在墓碑前,凝视着筱杰的照片良久,喃喃说道:“阿哥,不知你在天堂有没有放下言雪。可我知道她一直放不下你。我本来想将这个日记薄给她,可如果让她知道你在临终前还深爱着她,她岂不是会更难过。你的秘密还是给你带走吧!”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我从手袋里掏出日记簿,再拿出火机,正要点燃。
身后一个哽咽的声音响起:“庄筱贤,可以把这个日记簿给我吗?”
我蓦然回头,只见言雪捧着一束香槟玫瑰,已哭红了眼睛。我也不禁鼻头发酸,片刻迟疑,还是把日记簿缓缓递了过去。言雪用日记簿挡住双眼,身子不断抽动。我上前拥她入怀,她终是哭出声来,仿佛多年的委屈、辛酸终于找到通道,她也抱着我不停说:“筱贤,谢谢你,谢谢!”我突然想起那枚染了心头血的菱形钻戒,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全天下最高兴的人非言辰莫属,他把我抱起来不停转圈,我连连叫头晕他也不理,只是哈哈大笑着说:“你没有心脏病,你没有心脏病,晕晕更健康!”
“可是我的火腿要飞出去了!”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将一盒金华火腿递到他面前。他这才看清我手上拎的东西,又不禁大笑道,“庄毛毛,你这身粉红色蓬蓬裙跟这盒火腿倒是蛮搭的,像三条腿,哈哈哈!”
“你这个猪头,快把礼物收下,然后回家交给女佣煲汤或者做火腿津白给你爹地吃吧,这是我特地托人从浙江寄过来的,他一定爱吃。”
言辰可能从来没收过这么特别的情人节礼物,接过火腿后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无厘头的来了句:“我要出去抽支烟。”然后扔下我就向外面走去。我来不及叫住他,尖沙嘴稻菊日本餐厅空荡荡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一群礼仪有加的侍者站成一排,看来言大少爷又是包了场。他们将我带到最中间的位置,我巡视完一圈浪漫的情人节布景后,又将视线投向窗外的维港夜景,实在尴尬得忍不住打给言辰,竟然是正在通话中。
我只好微笑着起身优雅的走向洗手间,这个坏蛋,什么意思嘛!居然烟遁,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着给哪个小情人打电话去了。我从卫生间出来正在洗手,突然被一只手遮住双眼,然后就被压在墙上,一个柔软的物什堵住我的双唇。那只手移开我的眼盖,我却慢慢阖上双眼,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强吻,言辰的唇一点都不凉薄。
他牵起我的左手,将一个指环缓缓套进我湿漉漉的无名指,嘴唇却没有离开我。我的心里放起了烟花,我的唇角泛起笑意,我的眼角有珍珠滑落,也弄湿了他的面颊。他轻轻吻去泪水在我耳畔说:“贤,我刚才出去打电话给家里人。爹地下周出院,我们就在家里请律师过来注册吧。原谅我来不及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因为我迫不及待要娶你进门。”
“好,我们会有蜜月旅行吗?”
“当然。等你参加完我们首次董事会议,我就放大假跟你去旅行。”
“不过走之前你还是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呃,还要检查?”
“孕前。”
“哦,好吧。”
他又爱怜的吻了吻我烧红的耳根,我们才牵着手向餐桌的方向走去。全场的侍应都开始鼓掌,我偷看了下手上七克拉的粉红钻戒吐了下舌头。言辰果然不按牌理出牌,没有下跪,没有鲜花,没有香槟就把婚期搞定了。不过看看一旁座位上摆着的金华火腿,我又觉得还行吧,一条大火腿换一颗小鸽子蛋,让他占点便宜,更何况前次在游艇上也口头答应了,现在还多个赠品,赚到!
我抬起鸽子蛋在烛光下晃了晃,装作眼睛被闪花,然后不耻下问道:“辰乖乖,这是什么品牌啊?”
“Harry Winston(海瑞。温斯顿)”他拉过我的手指翻看说,“这个戒指的特别之处是在底座设计,你看,H&W,你知道这除了是品牌首字母的缩写,还代表什么吗?”
我微眯着眼思索道:“我知道!Husband(夫)&Wife(妻)”
“Bingo!Good girl!”他抚摸了下我的头,还喂了口牛排给我,我有种被当做宠物的感觉。
言辰在微弱的烛光下还是发现我拿刀叉锯牛扒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微偏头示意。不用等他问出口,我已经抱怨道:“你试试手指戴这么重块石头锯扒?童话里都是骗人的,那些戴着鸽子蛋打麻将的人一定会手指劳损。”
“还来!”言辰哭笑不得。
“不还!”
一会言辰又发现我全身在抖。
“你又干嘛?”
“不知道,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吧。”我小声道。
“……”
“辰乖乖,不如我们婚后做周末夫妻吧。我一至五还是回家住,周末我们再在一起。这样彼此有空间,还能小别胜新婚,永远都跟谈恋爱一样。”
“打你!”
“你敢!”
“……”
因为言辰喝了酒,便叫司机来接我们。我将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幸福。突然司机一个急刹,我不由自主向前扑去。言辰眼明手快的捞住我,正要发火,只听司机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言先生、庄小姐,前面好像发生了车祸,警察正在设路障,我才急刹的。”
我没受伤,只是酒劲吓醒了一半,支起身子一看,只见路旁果然停了辆警车,救护车还没到,警察正在用对讲机联系,车祸应该发生不久。我们小心从旁边的道绕过去,我好奇的看着窗外。那是辆白色的Lexus,整个车尾都凹进去了,严重变形。车头撞向防护栏,前窗的玻璃也碎了,一条女人的手臂搭在车窗外,手被玻璃划碎,鲜血顺着手指滴下来,怵目惊心。那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肇事车已不见踪影,我吓得不敢再看,躲在言辰怀里。言辰嘱咐司机小心,回家一直等我躺上床他才离开。不知道为何,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刚才那个撞车女人血淋淋的惨况,心神不宁了好几天才把这事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