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李判官的预感一点都没错,从这一天的下午开始,地府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到来了。
当然了,难熬只是李判官和几个鬼差的感觉,对于林太平和黑又粗白又长来说,他们觉得自己的工作干得很漂亮,而且很有兴趣一直干下去,林太平甚至都在考虑,自己以后要不要顺便在地府兼职了——
黄泉路上,面对着每天都汹涌而来的鬼魂浪潮,白又长举着一个纸质喇叭,嗓子冒烟的大声叫着:“不要慌,不要乱,男的走左边,女的走右边,不男不女的走中间,注意路旁的告示牌,不许随地吐痰,违者罚款五十灵石。”
忘川河畔,在每个鬼魂投胎的必经之路上,黑又粗戴着一个牛头面具,身后还带着两三个鬼差,每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孟婆汤,满脸笑容的招呼道:“来来来,投胎之前先把汤给喝了……什么?你说孟婆去哪里,这个嘛,她回家探亲去了,所以暂时由我来负责。”
森罗宝殿上,林太平拿着一本生死簿,审问着被带来的鬼魂,时不时还要匆忙的写上几行字:“新来的,自己报名字,说说你在凡间都干了些什么坏事,我们的原则是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喵喵的,还敢反抗,老李,给我烧一大锅油,现在就油炸了这个混蛋!”
好吧,你可以想象一下,就这样三个人,每天居然要对付几万个鬼魂,这是何等忙碌何等辛苦的工作,所以时不时的出点错也在所难免了,最最让人郁闷的是,即使都这么忙了,居然还有些鬼魂要反抗捣乱,比如有些家伙就对黑又粗的牛头面具提出了质疑。
“你管我啊,谁说牛头就一定是头牛了,难道马路就一定是匹马吗?”黑又粗一开始还在那里强词夺理的争辩,后来意识到这样的争辩毫无用处,所以只要遇到有鬼魂表示反抗,他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呼哨一声,然后带着几个鬼差冲上去群殴一顿。
这种做法得到了林太平称赞,然后他也开始学习这种蛮横执法的风格,只要遇到罪孽深重的鬼魂过来,不管那么多就先放到油锅里炸一炸,等到炸到金黄冒香气以后,就直接往十八层地狱里一推……呃,好像不对,十八层地狱居然打不开?
“等等,为什么十八层地狱会打不开的?”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太平不由得大吃一惊,“老李,你不要告诉我说,十八层地狱都已经关闭了啊。”
“那倒不是,不过十八层地狱里关着整个地府的恶鬼,不是谁都能够进出的。”李判官满脸无奈的解释道,“事实上,只有阎君大人才能打开十八层地狱,而打开十八层地狱的钥匙,就是他随身携带的阎君印,所以……”
“这个简单,我们直接把阎君印拿过来不就好了吗?”林太平很随意的挥挥手,但是下一刻,他突然就满脸古怪的嘀咕道,“我嘞个去,你是不是想说,现在找不到阎君印了?”
好吧,他真的又猜对了,李判官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决定立刻换个话题:“大王,那个黑无常被我们抓住以后,一直关押在牢房,不过他刚才好像醒了,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你问我我问谁啊?林太平忍不住翻白眼,不过他也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曾经是地府鬼差的黑无常,在离职以后会突然刺杀阎君,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很狗血的八卦情史?
所以这么想着,他还是挥挥手,示意李判官去把黑无常带上来,片刻之后,五花大绑的黑无常,就满脸郁闷的被带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好像遭受了严刑逼供似的。
“呃,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林太平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身边的黑又粗和白又长,“素质,注意素质,我好像有说过,对待犯人要温柔一点,你们该不会对他用了什么烙铁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吧。”
怎么可能?黑又粗和白又长一起叫屈:“大王,我们只是想问他为什么要刺杀阎君大人,但是这家伙什么都不肯招,所以我们一怒之下,就直接挠他痒痒了!”
“过分!”林太平顿时就愤怒了,重重的一拍桌子,“太过分了,你们两个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残忍的挠他……呃?挠他痒痒?这也算逼供?”
对啊!黑又粗和白又长一起点头,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在过去的一整天里,他们两个用羽毛去挠黑无常的脚底板,挠得黑无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出来了,然后眼见这家伙还是坚强不屈的什么都不招,于是又换了一种填鸭式的大绝招。
所谓的喝水大绝招,就是不管黑无常愿不愿意,不停的喂他吃东西,什么烤肉啊火腿啊米饭啊热汤啊,总之把足够十个人吃的饭菜,全都塞进黑无常的肚子里,可问题是就算吃得连肚子都要爆炸了,黑无常还是没有回答的兴趣。
岂有此理,黑又粗和白又长顿时怒了,终于出动了惨绝人寰的一招,就是让白又长唱歌……没错,有着黑山歌神之名的白又长,平时只要在黑山顶上唱上一首,方圆百里之内的生物就会全部逃光,所以……
可是出乎预料,就算是这样,黑无常居然还是不肯招供,哪怕笑得泪流满面,哪怕肚子撑得像怀孕,哪怕听歌听得拼命用头撞墙,可是这家伙就是视死如归宁死不屈舍生取义,即使被逼得急了,也只是吐出半句话就不肯再说了。
“真的假的?”林太平听得肃然起敬,抛开别的不说,白又长的歌声他是见识过的,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屈服,这个黑无常还真是一条汉子。
“就是,就是。”黑又粗和白又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满脸敬佩的看着黑无常,“佩服,佩服,想不到地府里,居然有这样顶天立地铁骨铮铮英勇不屈的大丈夫,实在是让我们……咦?老李,你想说什么?”
好吧,在旁边看着的李判官,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想说话,却偏偏没有插嘴的机会,到了这个时候终于长舒一口气,满脸尴尬的轻咳道:“大王,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那个,其实黑无常不是不想招,他只是……”
什么?林太平和黑又粗他们很好奇的转过头去,突然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李判官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黑白无常是双胞胎兄弟,每个人都只说半句话,只有两个人合起来以后,才能变成一句完整的话。”
泪流满面啊!林太平顿时就泪流满面了,我勒个去啊,难怪在严刑逼供之下,黑无常还是只说半句话,原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出来。
几乎在同时,就像是在验证他的推断,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精神的黑无常,恶狠狠的呸了一口:“呸!你们这些走……”
“他想说什么?”林太平迷惑不解的转头询问,黑又粗和白又长一起摇头,只有李判官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以前都要和他们两兄弟都说话,才能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
靠!这样也行?林太平彻底无语了,黑又粗更是忍不住咬着熊掌道:“不是吧,那如果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们还得去找白无常了?奶奶个熊,鬼才知道那个白无常在……呃?”
好吧,鬼还真的知道白无常在哪!
事实上,就在下一刻,原本空空荡荡的大殿里,突然就有一团白烟缓缓升起……片刻之间,当白烟随风散去的时候,戴着白帽身穿白袍同样露出长舌头的白无常,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诡异的寂静中,这个不速之客打量着全场,很平静的说了半句话:“狗,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很好很强大,这次林太平听懂了,把这两兄弟的话组合在一起,意思就是:“呸,你这走狗,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大胆!放肆!”几乎在同时,李判官也听懂了,顿时勃然大怒的喝道,“黑白无常,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阎君大人对你们不薄,你们居然敢刺杀他老人家,简直是胆大包天罪孽深重。”
“不薄?简直是可笑,那个狗官拖……”黑无常冷笑着说了前半句,然后白无常很自然的补了后半句,“欠我们薪水,直到辞职的时候都没给钱,这叫不薄?”
噗!林太平正在喝水,听到这话顿时变成人形喷泉:“等等,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之所以刺杀阎君大人,就是因为他拖欠薪水?这个,我能不能问一下,拖欠了多少?”
这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黑白无常彼此对视一眼,很整齐的伸出了三根手指,林太平很感慨的摇摇头:“三年?那真的有点过分了,整整三年不发薪水,这叫人……呃,老李,你想说什么来着?”
“大王,不是三年。”李判官居然很难得的脸红了,轻咳几声压低声音道,“其实,是整整三百年……”
砰的一声,林太平这次是真的摔倒在地了,多少来着,整整三百年没法薪水,红烧你个清蒸来着,难怪黑白无常会造反了,这要是换成是我的话,如果哪个老板三百年不给我发薪水,我岂止是造反,直接就跟他拼命了。
可问题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阎君大人不给他们发薪水呢,难道那些钱都被阎君大人自己私吞了……等等,之前好像说过地府出现了某些问题,该不会所谓的问题,就是指这个吧?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满脸古怪的转过头,看着旁边满脸通红的李判官。
好吧,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可怜的李判官郁闷了半天,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咬咬牙,满脸沧桑的仰天长叹一声——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出真相了……其实,不是我们不肯发薪水,而是因为……我们地府,早就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