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皙领着腾上楼,不必穿过长长的通往主卧室的楼道,就来到那间冷天的活动都尽在于此的起居室里。淅皙请腾在一张靠墙边的浅灰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走向角落里摆放着瓶瓶杯杯的桌子跟前。
“喝咖啡还是喝茶呢,腾?”淅皙问道。
“喝一杯热茶可以驱寒保暖,真是最好不过了。”腾回答。
于是淅皙便拿起茶匙,舀了满满一匙茶叶,往玻璃壶里倒;在注入热开水,盖上壶盖,连同两个玻璃杯子一齐端过来当儿,腾说下去道:
“我现在看到你真真实实地就在眼前,心里好受多了。我想起你要在应天机场等我的那个时候,我刚好停留在应天候机楼,我把候机楼上上下下找过了都找不着你,不知道有多焦急。我到此地来就是为这个目的,淅皙,你能明白吗?”
淅皙给腾递过去一杯茶。此时她高涨的情绪回落了些,脸蛋上的红晕也退开了些;她能静心地听着腾讲话,也能保持理性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好心,先生。你就是这样和善地对待别人,才使我对你有好感。可是我不明白一件事,你可否不急着走,愿意坐在这儿谈谈?”
“晚上有一趟航班可能还要飞。但是我答应你不急着走,我们至少有两个钟点的时间来攀谈。”腾说道。
“像一个垂危的青年人有幸多出两年的生命!”淅皙喜悦地嚷道,“我可懂得两个小时对飞行员来讲是多么珍贵。——腾,你的话叫我觉得幸福极了!”
“那么你有什么事情不明白,有什么问题要让我回答呢?”
淅皙坐到腾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给自己沏的一杯茶就搁置在了他们中间的那张茶几上。茶几的边框是黑色的,四个支架用中空的金属管做成,上下各镶着一层玻璃,与台面的茶具十分相称。淅皙带着一脸认真的劲儿问道:“我想知道我在应天机场等待了六天,你没有一天出现在那儿过。你不是说最近经常飞这个机场,为何我总是碰不到你?”
“不错,你碰不到我是肯定的,要是让我碰到你才觉得奇怪呢!”腾的目光里含着笑意,说道,“在有些机场,我们通常走航站楼,你在出发区或到达区就有机会碰到。不过你得相信在应天机场,我们有机组成员的专属通道。我们从专属通道经过安检,走上飞机;又走下飞机,从专属通道离开航站楼。我在这六天的时间里,飞应天飞了两三次,一次备降,我几乎已经忘了你说过到机场看我的那些话。你怎么可能碰见我!”
“假如我真的难以碰见你——假如还不到今天晚上,那么我们之前是怎么遇上的?”淅皙提出第二个问题。
“你得允许我想一下——你应该指的是我们在应天候机楼怎么遇上吧?这倒是不大容易办到哪,难得的机遇——南方的雪灾气候威胁着大部分旅客出行,使我们的飞机许久不能飞行,我也耽搁在机场。我接到我们航空公司临时发出的通知:飞行员可以自愿担任地勤服务,协助候机楼做一些当前工作。因为看到滞留的旅客越来越多,地服人员还是跟平时一样,显得不够他们应付。于是,作为新任的机长,我转为地勤,在应天机场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帮助(我看到了你坐在那里哭泣,原来是看不到飞机起降);去市区购买机场缺乏的应急品,这同样解释了我在去之时碰巧遇到了你,顺路载你一程的事儿。后来你再次在候机楼内见到我,交给我一封信,那是因为滞留着的旅客坚决要求飞行员出来解析状况,我就继续担任着地勤工作去了却他们的愿望,直到运载情况好起来为止。”
“好吧,你这略带专业知识的回答足以解开我的困惑了。”淅皙说道,“我的辛苦却没有白费,瞧,你当真来看我啦!一颗不安的心确定我好好地在房子里啦!”
“我想你还替你爸爸完成了心愿吧?”腾问道。
“是的,先生。”淅皙顿了顿,突然用感伤的声气说道,“但我依然徘徊在记忆的原处,不断地想念我的爸爸,想念他生前最后的片段——也许讲出来会好过一些,我是不会对别人讲的,你愿听听我的话么,先生?”
“只要对你有益处的话,我很乐意听!”腾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