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但我家主子先到一步,还请几位先行移步别处,待我家主子走了,几位再来不迟。”
姬恒的侍卫回答得虽有礼貌,却不容置疑,刚才说话的人却不依,“呵,既然这山不是你家的,这树也不是你家的,这观景台自然也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巧得很,我家主子今日正是专程来此观景的,不想去别处。”
姬恒松开钱翩翩,问道:“翩翩,你想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到别处?”
既然已被人扰了兴致,钱翩翩也不想再继续留在此处,况且她也不想让他为难,便道:“青暮山大得很,奇峰秀景多得是,我带你去看看。”
侍卫得了令,也不再拦那些人,护着两人便要离开,忽听一男子朗声道:“好一对璧人,堪与这满山春色争辉,原来是五殿下和钱六小姐。”
姬恒和钱翩翩停下脚步,林间小道上转出数人,为首一人紫衣紫冠,意态风流,双眸含笑直勾勾地打量着两人。他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一对穿紧身短褐的双生子,身后还有数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钱翩翩大感扫兴,真是冤家路窄,雍城这么大,这人怎么冤魂不散,偏偏也在今日游青暮山。
姬恒却不明所以,见那男子丰神俊逸,举止潇洒,一眼便认出自己和钱翩翩,不免有些诧异,“恕在下眼拙,这位公子是……”
来人正是赫连玥,他身侧一左一右站着的是苏宇和苏宙,方才和姬恒的侍卫对话的便是苏宙。
赫连玥朝姬恒揖手道:“在下燕国燕十七,五殿下别来无恙?”
姬恒恍然,也揖手还礼,“原来是偃月公子,久仰大名。公子以前和我见过面?”
赫连玥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有意无意瞥了钱翩翩一眼,朝姬恒道:“说来惭愧,十年前偃月曾追随我六皇兄到贵国打探情报,当时两国开战在即,六皇兄在雍城大量购粮,故意抬高祈国粮价,扰乱祈国民心。后来恰巧听闻五皇子准备离开雍城到云泽养病,便起了心思,半途伏击掳走了殿下您和这位……钱家六小姐。这事殿下不会忘记吧?”
姬恒心中一跳,打量这人几眼,终于认出眼前这人便是当年那个喜怒无常,嚷着要带钱翩翩回他府邸陪他玩的人。
他淡淡一笑,半带讥讽道:“差点连命都保不住了,怎么敢忘?我一直好奇当年那人是哪儿冒出来的亡命之徒,没想到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燕祈双璧之一,偃月公子。”
赫连玥哈哈一笑,也不在意,“世事无常,当年我六皇兄掳走殿下,本是想用殿下您当人质,要挟祈国大军来着,不曾想,十年过去,真正当了质子的人却是偃月我,这大概便是世人常说的因果报应吧。”他向姬恒深深一揖,正色道:“无论如何,今日偃月在此,郑重向五殿下道声抱歉。当年的事,六皇兄事后甚感不安,偃月那时年幼无知,多有得罪,恳请五殿下海涵。”
他说得这般豁达,倒教姬恒不好再说什么,那事已过去十年,眼下这人在祈国虽为质子,却是以学子的身份来游学的,他就算想计较,也不能公然对他如何。况且,他今日主动承认当年的事,明摆着是想结交他,他若再计较,不但显得自己小气,也失了祈国容人的气度。
他温雅一笑,朝赫连玥还礼道:“偃月公子好胆识,孤身一人在我大祈游学,不惧大祈秋后算帐,主动坦承当年掳人之罪,这份气量,姬恒佩服。十年重逢,恰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有缘,何不一聚?”
赫连玥爽朗一笑,“五殿下才是真正有气量,偃月心悦诚服。”
两人笑着携手往观景台走去,青瑜利索地布置了茶具,又伺候着烹茶。钱翩翩在姬恒身侧坐下,心里暗自赞赏姬恒的冷静睿智,三言两语之间,已明确了当年的事是赫连玥的过错,又恰如其分显示了自己不计前嫌的大度。
姬恒虽不再对赫连玥计较,但钱翩翩一看到赫边玥就象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想当年他掳走她时,简直没当她是个人,如玩偶一般,后来遇见那条息桃虺,他还想利用她当诱饵,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再加上皇后寿辰那日延春院失贞,以及他诓走灵犀圭的事,钱翩翩对他简直是恨之入骨,他们之间决无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
青瑜一退下,钱翩翩便嘲讽道:“偃月公子虽然好气量,但记性却不怎么好,当年的事,我也是苦主,方才你那句抱歉,怎么没我的份?”
姬恒听她语气,便知她心里有怨气,也不替赫连玥解围,笑着看向他。
赫连玥呵呵一笑,语气不复方才的郑重,半开玩笑地道:“哟,骗骗……不对,翩翩,我还以为你我之间,早已冰释前嫌了。”见姬恒看着他,又朝姬恒道:“五殿下或许还不知,刚来祈国那会儿,我便与六小姐相识了,六小姐不愧将门之后,心胸恢宏大度,不但对偃月当年犯的错既往不咎,皇后寿辰那****还……”
他故意顿住,一双俊目波光潋滟地睨向钱翩翩,说不出的风流恣意,可这风情万种的一睨,却把钱翩翩噎个半死。
其实她知道他不会将两人误闯巫山的事说出来的,那事至今已发生了数月,他虽风流,却不至于下流,他若要说,何必等到今日。还有上次裴珉三人在瑶台仙筑醉酒乱性的事,至今也没有半点流言传出。他能管住嘴巴,不说三道四,这是他在钱翩翩眼中唯一的优点。
现在他这样明摆着是吓唬她,要看她惶恐不安的样子。虽然明知如此,她的心还是禁不住地沉了一下,姬恒在此,她还真的怕他使坏,说些什么暧昧不清的话出来。
她的眼刀子不断飞向赫连玥,赫连玥睨了她两眼,心照不宣地移开眼,笑呵呵地道:“看我,记性果然不怎么好,不是皇后寿辰那日,是上月十五,她还在瑶台仙筑设宴,与我引见青云坊三小杰。偃月孤身一人在祈国,实在寂寞得很,多了三个朋友,果然发生了不少趣事。”
姬恒微诧,“哦,倒没听翩翩提起过,青云坊三小杰我也认识,都是羽林郎中的翘楚,不知你们发生了何趣事?”
赫连玥又睨了钱翩翩一眼,悠悠道:“那事实在有趣,我如今才晓得,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看着赫连玥那一脸惬意的笑容,钱翩翩直想揍他几拳,为防他说些有损他们名声的话来,她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偃月公子大概误会了,我是将门之后不假,却不是个恢宏大度的。你与我之间的种种,我一直耿耿于怀,若非因你身份特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我日日求神拜佛,祈求你事事不遂、家宅不宁、百病缠身、短寿促命……你且记着,你我之间的恩怨,总有清算的一天。”
她忽又转了副嘴脸,笑得眉眼弯弯,带些痞气,“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偃月公子是名闻天下的燕祈双璧之一,大度包容,不会怪我语言不敬吧?”
也不看他反应,钱翩翩转向姬恒,歉然道:“方才走累了,我先回马车休息一会,你们聊。”
她施施然离了座,赫连玥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嘟囔:“六皇兄说得对,女人心思最是歹毒,变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
姬恒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望着钱翩翩渐渐远去,才对赫连玥道:“翩翩有时候爱耍小性子,偃月公子莫怪。”
钱翩翩憋着一肚子气上了马车,她不想再回观景台对着赫连玥,想着若是姬恒和他聊完了,自会回来找她,吃了几块点心后,便安心在车里小寐一会,不想这一睡,醒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她急忙起身,一边让娇花替她重新梳头,一边道:“哎哟,都过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五殿下呢?该不会等急了吧。”
娇花嘟着嘴道:“小姐平时最讨厌睡觉时被人吵醒的,方才您睡得香,婢子怎么敢叫醒您?”
钱翩翩嗔怪道:“笨丫头,平时归平时,这又不是在自己府里,我和五殿下一起时,怎么能按平时规矩来呢?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五殿下还在等我,我却在车里又吃又睡的,成什么样了?”
“小姐难道以后嫁了五殿下,还要天天装模装样不成?那可不累死了?”
钱翩翩瞪眼道:“真是个木头疙瘩,算了,你也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人,说了你也不懂。赶紧的,别让他等久了。”
娇花道:“小姐不用急,五殿下正和偃月公子作画呢,反正您也不待见那偃月公子,还不如在车上睡觉的好。”
他们俩一起作画?钱翩翩大感诧异,也不愿再在车里等了,梳整妥当后便往观景台走去。观景台上只姬恒和赫连玥两人,青瑜在一旁伺候,那些侍卫和赫连玥带来的美姬,都远远地候在一边。
观景台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青暮山,石桌上铺着长长的白绢,赫连玥和姬恒一左一右,在同一卷绢上作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