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缨给沈扶礼出的主意很快就被赵长依知道了。与赵长依想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条“藏兵于田”的做法。
简单的说,就是借着他们现今藏身的这四面环山的山头,开荒种地,同时还要编制部队,平日里勤于练兵。
其实,自古以来,农民的想法就非常简单,特别容易知足的。所以,谢红缨的主意首要便是满足这些流民最简单的愿望。流民现今流离失所,但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有地种,有饭吃。只要给了他们田地,许了他们未来,他们便会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而现在,他们最缺的便是田地。
而他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地方,便是四处环山,先天条件虽然不算优越,但也开荒种地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现今又正直春暖花开的三月,虽然播种晚了一些,但只要勤恳起来,农种之事还不算晚。
谢红缨这个法子好,赵长依都大大的称赞。她以前爱读一些杂记,记得在景王府的时候,爹爹沈无量还帮她讲解过许多,偶尔还会加上沈无量自己的办法。赵长依以为自己想的法子就已经不错了,不过没谢红缨比她考虑的更周到,这样做,不仅有了粮食和军队,还能保护军队,并且兵农两用,一举两得。
不过,这样一来,赵长依更加肯定,这个“谢红缨”是假的!她一起了疑心,便想着假扮谢红缨这人的来历。
首先,这一路上,谢红缨虽然刻意疏离她,但也没有伤害她。赵长依敢肯定,此刻的谢红缨至少不是她的敌人。
其二,谢红缨在船上虽然晕船,但表现的还正常,在封国滦河边遇上沈扶礼时,说话谈吐也算是正常。开始不正常时,在赵长依觉察之时,至少应该是下了船上了马车之后。
其三,谢红缨身量、声音都与本人无异,脸上更是一模一样,这才让赵长依区分不出来。但这假脸之术,据她所知,谢衡之和笛林两个人都用的十分好,如果眼前这个“谢红缨”真的也是用了假脸之术,可以推测出,她十有八九是谢衡之或者是笛林的人。当然,也还有可能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赵长信的人。
不过,现在让赵长依头疼的是,谢红缨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真正的谢红缨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如果,这个“谢红缨”真的是谢衡之或者笛林的人,那还好说,如果真是赵长信的人,那么她绝对是个最大的隐患?
想着想着,赵长依的思维便更加乱了?这个假谢红缨是女人装的。那么,便是说,笛林或谢衡之有可能将这个假脸之术传授给了一个女人,想想就赌气,她决定,如果这一次见到谢衡之,一定要谢衡之将假脸之术传于她,到时候,她也装装别人骗骗人,省的日后总被别人骗。虽然她也用过一次假脸拌小太监,但真正的精髓都不在其中,要学就学精髓。
“呸呸呸!”扯远了,赵长依敲醒了自己,眼神偷偷的打量“谢红缨”,想从这个假扮谢红缨的女人身上找到一些破绽。
大许是她的眼神实在是过于犀利,谢红缨竟然有所觉察的回过头,与她的视线正面相对。
赵长依心里有鬼,立即转头,故作无所事事的看向别处,心中祷念:“千万别发觉我,千万别发觉我。”
等她再去瞧“谢红缨”时,不知道何时“谢红缨”已经把头转了回去,只淡定的坐在原处,手里端了只装了水的茶杯,慢慢啜饮。
由于小院里又多了人,晚膳吃的没有午膳好,但也算酒足饭饱,十分惬意,据说是之前那位书生模样的人打理的。
临睡之前,沈扶礼找到赵长依要单独说几句话。谢红缨立即表现出了老母鸡护崽子的架势,但赵长依也确实私底下有些事要与沈扶礼说,便应生生的将谢红缨支了出去。
虽然知道这个“谢红缨”是假的,但表面上没有撕破脸,她便不能忤逆自己的这位公主嫂嫂,也只能听话的出去了。
因为事关紧急,赵长依先问了沈扶礼:“太子哥哥,你便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沈扶礼神色凝重,脸上带着愧疚之意:“不瞒妹妹说,我确有此意。之所以来找妹妹,也是因为愧对妹妹承诺,愿妹妹谅解。”
他答应赵长依去找受了伤的谢衡之,如今有了好地方,就停休不前,违背了诺言,心中十分的愧疚。只是,他如今不比当初做太子时,也只能为了勉强自保,不守诺言了。
赵长依并未计较,她其实在沈扶礼说要在这里开荒,就已经猜出结果了。她更想问的是:“那位书生模样的人,是什么人?”
沈扶礼一惊,反问:“那不是妹妹的人吗?”
赵长依蹙眉,小声呢喃:“我的人?”
“他把这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以为是妹妹的人或者是……谢姑娘的人?”
提到谢红缨,沈扶礼不得不佩服,这一路上,她给了他不少指点。如改道绕过莽临原避开瑞国皇太孙程昱和叛贼乱匪的兵队,如在此开荒,收流民改编成部队。
忽然之间,赵长依脑子中顿时清明了,她想到一种可能,一种……大约只是传说的可能。
她立即起身朝沈扶礼告辞,沈扶礼见她神色惊慌,担忧追问:“妹妹可是出了什么事?”
“劳烦太子哥哥费心了,并未出什么事,只是突然想起房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天色已经不早了,妹妹先告辞,太子哥哥早些休息。”她急着回去证明一些事情,当然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刚出了院门,谢红缨还守在那里,只是因为之前被赶出来特意不让她听见屋子里面的谈话,她离的位置有些远。
赵长依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们回去睡吧。”
这院子不大,几步远的地方,就是赵长依和谢红缨的房间。
阿福阿狸两个人是小厮,自然伺候的事情不便,所以这一路上都是赵长依和谢红缨自己动手洗漱。
洗完漱,两人还像往日一般同睡一床,同盖一床被子。
在长公主府时,赵长依和谢红缨也睡过同一张床,所以两个人睡起来并不排斥,一切都顺其自然的。
只是,要熄灯的时候,赵长依趁着谢红缨要躺下的时候,手直接伸了过去,朝着她所知道的假脸链接处一模,果然有细小的痕迹。
谢红缨被她这么突然一摸吓了一跳,动作顿住,整个人要躺不躺的斜撑在铺了褥子的炕上,她本想要躲,但最后还是没有躲,任由赵长依一手扯下了脸上的假面。
当看清假面之后的脸上,赵长依顿时就哭了。
假面之后,那张脸玉面如冠,俊美异常,唯独左侧脸颊,有一道极深的疤痕,醒目刺眼。
赵长依哭着道:“谢衡之,你……”她又怨又恨,可是却因着见了他安全无恙,心境大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原来,真如赵长依所猜测的那般,这个假的“谢红缨”,竟然是谢衡之拌的。
本来,想到假面的时候,赵长依以为会是一位女子假扮的,就算很早就联想到“谢红缨”有可能带着假面,但她也没敢往谢衡之身上想,毕竟,一个大男人拌女人,实在是太难了。
不说面容声音,单说身高体量就是个问题。
直到,刚刚沈扶礼提到“谢红缨”可能身边自己带了人,所以她才想到,有木有可能阿福阿狸,包括那位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其实都是为了一个人服务的,不是她赵长依,而是假的“谢红缨”。
赵长依曾经知道,她的整个康景长公主府都是假脸人拌的,那时候谢衡之为了掩藏脸上的疤痕,也成天带了假脸。所以,她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这种猜测,是要建立在她曾经听闻的一种不知是否存在的武功基础的。
赵长依仰着头,满脸是泪的看着谢衡之,有千言万语,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矮这么瘦的?”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让谢衡之听了更加心疼不已。
他把手伸进喉咙里,捏着喉咙,吐出一样鹅卵石般大小的珠子,才道:“缩骨。”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原本样子。
赵长依盯着那珠子,已经有了答案,还是心知肚明的问:“声音呢?”
“变生珠。”
“阿衡,你疼吗?”赵长依的眼睛已经模糊,在昏黄的烛光中,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手却准确无误的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朝着他扑了过去。
“不疼,我很好。”
“怎么可能不疼?!”赵长依双手抱住他,哭着说:“我听闻,所谓的缩骨是要把骨头变了形才成的,你这么久为了装谢红缨锁着骨头,变着声音……”那该多疼啊!
她的阿衡,那该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