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弗获忽然大汗淋漓的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吧,不怕不怕,有我凤小天守着你,没人会欺负你的,就算是艾莲也不能。”
弗获转过脸,直直的看着凤小天,像在看一头怪物。
凤小天在她眼前晃晃手指:“怎么了?我不是妖怪,别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我,好可怕。”
弗获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惊恐道:“血,好多血,我杀人了。”
“做梦吧,你手无缚鸡之力,能杀只蚊子就不错了,你能杀得了谁?”凤小天拍拍她的肩:“乖,再睡一会儿。
弗获的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紧紧拉住他的手臂问:“艾莲呢?他还活着么?”
“他差点掐断你的小细脖子,他比你活得好。”提起艾莲,凤小天一肚子火。
弗获再次凝视自己的双手,用力的在被单上搓着,仿佛上面真的沾有血迹。
“你怎么了,别这样!”凤小天按住她的双手。
弗获失声痛哭,眼泪如同六月的暴雨。
凤小天不知所措:“你哭什么?”
弗获抽泣道:“我梦见……呜呜……我梦见我杀了艾莲。”
凤小天幸灾乐祸:“杀得好,你就算把他千刀万剐我都觉得便宜他了。像他这种人,应该把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他死有余辜死不足惜,要知道今天他差点掐死你。”
弗获跳下床,哭着奔了出去:“我要去找艾莲,我要他好好活着。”
“你别傻了。”凤小天气急败坏追了上去。
弗获来到艾莲门前,犹豫的踟躇着,透过打开的窗,她看见灯光中的艾莲温柔的给沙童夹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不属于杀戮,不属于江湖。他只是个平凡但英俊的男子。
弗获痴痴的望着,挂着泪水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都跟你讲了,他活得比你好,现在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走,我们进去吃一顿。”凤小天摸着瘪瘪的肚子。
“这合适吗?他会不会生气?”弗获擦掉眼角的泪。
“有我在,他敢对你发火我跟他拼了。”凤小天道,抬头,弗获已走了进去。
“沙童,江湖险恶,你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艾莲把一碗汤递给沙童。
“只要能在哥哥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沙童喝了一口汤大声道。
艾莲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来,把汤喝了,我要对你讲件事情。”
沙童乖乖地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哥哥要对我说什么事?”
“这次谷主交给我的任务,我恐怕无法完成,以我目前的状况可能随时会死去,有许多人都想取我的性命。我不怕死。但是沙童,我不想让你遇到任何危险。所以你该离开我,回欢乐岛去。”艾莲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哀伤。
沙童摇摇头:“不,我不要回欢乐岛,我要永远守在哥哥身边。”
“世界上没有永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是个孩子,明日诸葛岩就会带你走。”
沙童忽然觉得头痛,他按着太阳穴固执道:“我不会走的。”
“走不走由不得你,你会离开我,忘记我。记忆里再也不会有我的影子,快快乐乐的生活在欢乐岛上。”
走进来的弗获看到沙童痛苦的样子,听到艾莲的话,立刻明白了一切:“艾莲,你怎么可以给沙童喝洗魂露?”
头痛欲裂的沙童扑到艾莲身上,脸上流淌着悲伤的泪水:“艾莲哥哥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忘记你,不要让我离开你,我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让我留在你身边,让你停留在我的记忆里,艾莲哥哥,不要这么残忍的让我忘记你。沙童的泪水打湿了艾莲的衣襟,回忆在意识模糊之前一一掠过,他想起年幼时被母亲抛弃在街头,几个少年天天欺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他,是艾莲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带他到欢乐岛生活,教他武功。那时的艾莲还是十五岁的少年,而他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如果时光可以逆转多好,我们永远停留在美好的过去,我一直想让自己变成英俊挺拔的你,当我真的变成你,你却要离我而去,原来成长是那么残忍的事,我宁愿永远不长大,这样你就会停留在我身边了。
“我有解药,快吃下去。”弗获拿出一颗药丸,艾莲立刻夺来毁掉了。
“忘了吧,沙童,忘记一切,就不会痛苦了,所有是非都会离开你。”艾莲柔声对沙童道。
沙童哭泣着,挣扎着,头痛越来越剧烈,艾莲的面庞渐渐模糊,一切有关他和艾莲的往事渐渐消散,世界变成一片混沌,他慢慢闭上眼,昏倒在他的臂弯里。
“艾莲,你是个大坏蛋。”弗获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骂道。
凤小天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道:“他本来就是个大坏蛋,用不着你提醒。”
艾莲一言不发的把沙童抱到床上,吩咐走进来的诸葛岩:“明天一早你就和他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同他提起我。”
“是。”诸葛岩领命,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午夜,星光满天,艾莲走出了房间,从马棚里牵出一匹黑色豹驹。
走出落英苑大门时,一直失眠的弗获拦住了他。
“三更半夜,你牵了豹驹去哪里?”
艾莲跨上豹驹的背,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冰冷:“如果你不想死在我手里的话,就乖乖回屋里睡觉。”
“我睡不着,既然你要离开,带我一起走吧!”弗获道。
“驾!”艾莲不理弗获,飞驰而去,弗获拦也拦不住,豹驹蹄声哒哒,渐行渐远。艾莲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的黑暗里。
“想逃出我弗获的手掌心,可没那么容易。”弗获吹响项上的金叶笛,片刻,赛麒麟从天而降。弗获优雅的坐上马车:“亲爱的赛麒麟,我们去追金医世家我未来的相公吧。”
阴云密布的早晨。
凤小天是被净明道长揪着耳朵从榻上拎起来的:“臭小子出大事了,你……你还在睡。”
“疼疼疼疼。”凤小天龇牙咧嘴:“师父别闹,我再睡个回笼觉。”
净明道长跳了起来:“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人都不见了,就剩我们爷俩啦。”
凤小天穿上衣服,揉着红肿的耳朵:“谁不见了?”
“小童和诸葛岩不见了,艾莲和弗获也不见了。”净明道长气恼的坐在床上:“都怪我贪杯,昨夜倒头就睡,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他们全都走了。”
“走了好。尤其是那个讨厌的艾莲,我希望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凤小天梳洗完毕,开始整理包裹:“师父,我们也走吧。”
“去哪儿?”净明道长问。
凤小天笑道:“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我们师徒去哪儿都可以。”
净明道长眼珠转了转,站起来飞快收拾了一个包裹。稍后,师徒二人站在房屋门口,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连绵细雨。
“昨夜星光满天,今朝细雨绵绵,师父,走不走?”凤小天斜着眼睛问净明道长。
净明道长打开油纸伞:“当然得走。”
师徒两个挤在一把伞下,走到大街上。
“我想问你,小天,你知道艾莲去哪里了么?”净明道长道:“为师有件事情没弄清楚,想去找他。”
“不会吧,师父你找他等于找死,你找他干嘛,他是个大魔头。”
“那孩子可怜,我不忍心看他堕入魔门。”
“我也很可怜,我见到他几乎走火入魔,师父你又不欠那小子的,为什么要去找他,护着他,他又不是你儿子。我从小到大跟着你受苦受累,任劳任怨。你不为徒儿着想,反倒关心杀人不眨眼的艾莲。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在乎他。”
“为师把你拉扯大吗?你竟责怪起老夫来了。谁也没让你任劳任怨留在老夫身边。”净明道长气得嘴唇发抖:“老夫偏要去找艾莲,你不愿去我不强求。罢了,今日我们的师徒情分到此为止吧,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师父!”凤小天火了:“师父为了艾莲要同弟子断绝十七年的师徒关系吗?难道说我们十七年的相处时光抵不上你同艾莲相识的几天?师父,师父未免太过绝情。”
“吓,你小子敢对老子发火?”净明道长暴跳如雷:“好吧,随你怎么讲,老子就要去找艾莲。”甩下凤小天独自撑着伞走入雨中。
第一次,凤小天没有追上去;第一次,凤小天没有与师父同行。他沉默的伫立在细雨中,目送师父离去,然后转身,擦掉脸上的雨水,与师父背道而驰。
……
弗获一直不慌不忙的跟在艾莲身后。下雨的时候,她担心他会淋雨生病,天晴的时候,她又担心他会中暑昏倒。好多次她都想冲上前去请他坐进自己的马车,但他的冷漠让胆怯的她只能远远看着他,为他担心。
现在,她担心他骑的那匹豹驹,它奔驰三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它的腿脚十分疲惫,一副早晚累倒在路边的样子。不像她的赛麒麟,在地上跑累了可以在天上飞,在天上飞累了可以在地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