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净明道长则宠爱地抚摸着他的头,笑眯眯道:“傻小子,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哭哭啼啼跟个小姑娘似得。拿出你的阳刚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师父,徒儿好孤单。活在这人世间,徒儿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凤小天哭道。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啊。小天,师父生前没有好好教你,现在非常懊悔。师父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为周围的人负责,无愧于心便好。人生在世,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做一些让自己开心,让别人也开心的事。”净明道长用袖子擦掉他眼中的泪水:“你明白吗?”
凤小天点点头。
“唉!为师现在只能跟你说这些了。看见这扇门了吗?”净明道长站了起来,手指抚着拱形木门。
巨大的木门与两棵粗壮的樱花树连在一起。门上盘根错节的伸展着樱花树枝干,枝干上血红得樱花绽放,透出远古粗拙的豪放之美。
“你要打开这扇门才能继续往前走。”净明道长笑着说道。
凤小天紧紧握着师父的衣袖,道:“师父,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陪你!这里的樱花树很漂亮,我们可以盖一座小木屋,然后养些小鸡小鸭……”
“傻小子!”净明道长拍拍凤小天的肩膀呵呵笑着打断他的话:“小天啊,你难道忘了,为师已经死了!”
凤小天的心如被针刺,红着眼睛道:“师父没有死,否则我怎会在这里见到您。”
“呵呵,你见到的是为师的幻影。”净明道长缓缓道:“你心中记挂着我,便生出心魔,在此见到我的幻影。”
“不可能,师父你不是幻影。”凤小天握着师父的枯手,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散出的暖意:“师父的手是温暖的,幻影的手怎么可能会有温度。”
净明道长摇了摇头,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清冽的酒香是他最爱的自在逍遥酒:“你不能陪一个幻影在这道门里过一辈子,你得往前走,前面有更好的风景。你会遇到很多人,你爱的,你恨的。你会经历很多事,快乐的,悲伤的。走过这道门,你的人生虽没有为师在你身旁,照样会很精彩。”
“可是师父,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凤小天的眼泪落在净明道长的衣袖上。
“不孤单,为师曾有你陪伴左右,怎么会孤单?何况为师已是死人,死人是不会孤单的。”净明道长笑道:“好了,小天,时候到了。赶快拔出你的剑吧。”
“为何拔剑?”凤小天疑惑问道。
“你得杀了为师才能过这道门。”净明道长沉声道。
“不,我不会杀师父的。”凤小天坚决道:“就算永远留在这里,我也不会伤害师父!”
“你这个臭小子哪儿都好,就是脑袋不开窍。”净明道长用酒葫芦肚敲了敲他的脑门:“时候到了,你若不杀了为师,这樱花树林会变成树魔把你撕成碎片。”
“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伤害师父!”凤小天倔强道。
“噼里啪啦——”
遮住天空的樱花树林发出干巴巴的怪响。赤红色的樱花像喷溅而出的鲜血,漫天飞舞。树枝缓缓扭动,每一棵树都动了起来,慢慢朝凤小天围拢而来。
“时候到了,小天,我的乖徒儿,快拔剑杀了我!”净明道长气的胡子翘了起来。
泪水滑过面庞,凤小天握着师父的手不停摇头,道:“师父,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啪——”
净明道长给了他一耳光,怒道:“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么懦弱的徒弟。你简直把我的老脸丢尽了!”他气得跳了起来,一连抽了徒弟三个耳光,抽得凤小天鼻血横流。
凤小天任鼻血顺着嘴角流下,转哭为笑:“好久没挨师父打了。师父这几巴掌还真让人怀旧。”
净明道长还想打他,但是高高扬起的手最终放下了。他长长叹息,愁云笼罩在脸上,这是凤小天最不愿看到的。
一棵棵巨大的樱花树如同狰狞的巨魔,张牙舞爪扑向凤小天,他拔出血樱剑,剑光闪过,一棵巨树便分为两半,溅出的血色树汁染红了他的白衣。
剑起剑落,眨眼,便有数棵巨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化为尘埃消失。然而仍有巨树不断的围拢而来,不过片刻,他的衣衫便被汗水打湿。
“傻小子,这些树你是到死都砍不完的。”净明道长坐在树干上,闷闷的边喝酒边对徒弟道:“趁早打开门,离开此地为妙。”
樱花纷飞,凤小天的眼泪也在飞,他知道这些树魔是永远都砍不完的。庞大的枝杈如同恶魔的巨爪似得扑来,他就像只飞鸟,不管往哪里逃,都逃不过樱花树织成的天空。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偷袭他的枝杈抓伤了他的后背。他一次次消耗着灵力,最后连血樱剑都用得十分吃力。不消片刻,他便被蜂拥而来的树枝包裹在半空中,像被网住的飞鸟似得周转不得。
那些笼罩在他身上的枝杈越收越紧,勒得他骨头咯咯作响,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樱花盛放的枝条会绞死他,然后把他撕成碎片化为尘埃。
净明道长走到树下,望着挂在树枝上的徒弟,轻轻叹息:“小天啊,很痛吧,你不该留在这里的!”
凤小天微笑,笑中带泪,道:“师父,徒儿不会痛太久的。徒儿死了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樱花树枝蓦然勒紧,凤小天痛得脸色惨白,冷汗滚滚而下,他想大叫,想大哭。可是他咬着牙大笑:“再勒紧点,这点痛算什么!樱花树魔,你们有本事把我绞死啊!”
“臭小子,你怎么那么傻。”净明道长泪水连连,他扬手,樱花树纷纷散开,凤小天摔倒在地上。净明道长抚摸着徒弟的脸,悲伤道:“师父怎么忍心让你死。”
凤小天猛然扑入师父怀中大哭:“师父,我不想离开你!”
“你若留在这里,便是对不住为师了。你也对不住曾救过你性命的杨伊。”净明道长抹掉他眼中的泪:“你死了,杨伊怎么办?她还有九百九十九只妖怪没有抓完,你不担心她吗?”
杨伊倔强的脸庞从凤小天脑中一掠而过:“她才不会需要我,上次她可是极其霸道地把我丢给了九尾狐。”
“她怎么会不需要你,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再说,就算她不在乎你,难道你不在乎她吗?”
“我在乎有什么用,她不需要我在乎。”凤小天抽了抽鼻子。
“她摆出不需要你在乎的样子,是为了让自己不依赖你。”净明道长笑道:“小天啊,你活着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你要为了别人好好活着,为师已经死了,你要为了师父好好活着,替我看更美的风景,吃尽人间美食,喝尽人间美酒,尝遍人生的酸甜苦辣,做师父未曾做过的事情。你活着为师便活着,你要为了值得你爱的人活着,让她快乐,让她幸福。陪她度过所有危险,经历所有风雨。你活着她便不会孤单寂寞。你要为了那些痛苦悲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活着,你要带给他们光明,救他们逃离苦难。孩子,人活在世界上,不是为了等死而活着,而是为了死而无憾活着。你这样死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杨伊,对得起你师父我吗?”
净明道长苦口婆心劝道,用力拍了拍凤小天的肩膀:“所以,你得好好活着。”
凤小天道:“可是。。”
“来!喝了这口酒!”净明道长把酒葫芦递给他。
凤小天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几乎呛出了眼泪,他忍住难过,把葫芦还给师父。
净明道长喝完剩下的酒,空葫芦随手一丢,扶着爱徒站起,朗声笑道:“那么,拿起你的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打开那扇大门,挺起胸膛走你该走的路吧!”
“师父!”血樱剑落入手中,可是凤小天怎么也下不了手。
“还犹豫什么!”净明道长笑道:“给为师一个痛快!记住,你活着,为师便活着!”
凤小天用力点点头,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举剑,一剑洞穿了师父的胸口。净明道长脸上挂着笑容,整个人散出纯白的光芒:“小天,你做得很好,很好。”然后他化成漫天血红的樱花花雨,纷纷散落,落在凤小天的衣襟上。
“师父!”凤小天望着漫天飞舞的血红花瓣,泪水簌簌而下。
那扇樱花木门轰然打开,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迅速消失,眼前事一座开满深蓝色鸢尾花的山坡。一条小道从脚下蜿蜒而上,通向未知的山坡顶端。
凤小天慢慢踏上小道,他非常非常难过,在杀掉师父的幻影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缺掉了一块儿,又痛又失落。
“唉,我好痛苦!”他自言自语:“如果我永远都不会长大该有多好,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唉!人活着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