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蕊咬紧嘴唇,死命的摇着头,半句话都不再说。虽然她知道,自己说与不说,还夕都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她还是不想违背当初的承诺。
还夕和素蕊一同长大,知道她的性子。一诺千金,宁折不弯,还夕自叹不如,“你在他面前发过誓的,是么?”
素蕊深深的埋着头,紧咬双唇,紧闭双眼,试图远离此时发生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激烈争斗的自己隔成两半,再也不会面临这样的抉择与纠结。
这样的问题,教她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还夕看着她纠结不已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苦笑着,“既然是你承诺他不能告诉我,我也不会再逼你说出来。他让我离宫,是在保全我,我想明白了。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何要把英儿留在那里?他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幼儿,又怎能平安长大?”
素蕊像是有什么话涌到嘴边,但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把这些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也不能告诉我么?”还夕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凳子上,盯着,怔怔呢喃,“不知世事,呆呆傻傻,让我度过这样的一生,真的是对我好?我在他心里,难道就只是一个什么都担不起,什么都承受不住的丫头么?”
“公主,您别这么想。”素蕊想安慰还夕,但说了这一句,却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该如何表达才是对的。
还夕有些发愣的抬头,直直问道,“那你告诉我,将陈英留在宫中,为何对他那么重要?”
素蕊犹豫再三,简单道了个理由,“陛下只是想多和小殿下相处些日子。”
可是还夕却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素蕊被还夕盯着心虚,想应对些理由让自己的话更为信服,“殿下年纪小,失了母亲必然难过。若是再失了父亲,对他怕是更不好。”
“那,我呢?”还夕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问出的这句话。她也失了母亲,她也不想再失去父亲。这是嫉妒?还是羡慕?
素蕊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找补解释,“公主在宫外可以过得很好,可宫外却无人有能力照顾好小殿下。”
看着还夕脸上层层生出的疑问,素蕊这才惊觉自己说多了。她逃避似的别过头去,想闭口不言,可还夕却凑到她面前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宫外无人可以照顾好他?为什么他不能出宫?”
纠结,伤心,不忍,素蕊实在不想让还夕知道这件事。
她深深记得,还夕初到安阳时是那么的颓废,而让还夕精神起来的唯一念头就是为了护着陈英。若还夕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护着弟弟平安长大,还夕会不会又回到那时的萎靡不振,会不会再也不见欢笑?
“素蕊,我求你了。”还夕跪在素蕊面前,希冀的摇着她的双肩,渴望她能告诉她真相,哪怕只是这一件,“不管你们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我都不再问。我只问这一件,你只告诉我这一件。好么,素蕊?”
可是素蕊的闭口不答,却让还夕心中胡乱生出些更可怕的想法。还夕越想越觉得惊恐,越想越觉得不安。她的手虽然从素蕊的肩上拿了下来,却是在不住的战栗。明眸中也充满了恐惧,羽睫微颤,像是堕入了一个可怖的深渊,不可阻挡的向下坠落。微启的双唇不可抑制的抖动,却又像是在小声呢喃着些什么。
素蕊被她魔怔的样子吓坏了,慌忙按住她的双手,无措的说道,“小殿下只是身子差一些,别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公主千万不要乱想。”
还夕脑中只听见了三个字,也只记住了三个字。想着那胖嘟嘟的小脸,想着那胖藕节似的不停挥动蹬踹的小胳膊小腿,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身子差?他那么活泼好动,为什么会身子差?”
素蕊再不敢口不择言,一边细细的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禀,“听太医和当时的产婆说,殿下胎中不足,以后少不了要用补药来调理。”
待理清了思路,确认了此话没有疏漏,又见还夕面上的疑惑渐渐消解,素蕊才如释重负的轻巧解释起来,“宫中药材全,品质也好。陛下让小殿下留在宫中,就是为了能让他好好调养。”
还夕听了素蕊的话,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往昔的景象,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回退。她随手拿起锦盒中那面破了的拨浪鼓,不经意的轻轻转着。
除夕家宴时的欢歌笑语,英儿降生时的阖宫喜悦,姊妹玩笑时的无拘无束,兄长替罚时的忍痛假话。还有,撒娇时扑入的那个温暖馨香的怀抱,抬头时看见的那个宠溺关切的眼神。
兄友弟恭,父慈母爱,那些温暖点滴,渐渐的袭上心头。
过了许久,还夕才轻轻道了一句,“我想回去,去看看父皇,去看看英儿。”
素蕊明白她的心思,但有些事情,不是想一想就能做到的,“可是,公主,咱们卷进了太多的事情。这样回去,就算陛下不管,京中只怕也要出大乱子。”
“我知道。”还夕微微皱了眉头,“朝野内外的这些事情,早晚都要了结。父皇重情重义,在整肃吏治上,却少了分寸。容忍太过,不见得是件好事。”
“公主是打算随吴阁老一同回去?”
还夕摇了摇头,眼中眸色渐渐暗了下去,似乎在积聚着什么,“我随柳一云入京。他的事情,必须要尽快了断。”
素蕊一知半解的点点头,却不知道这和柳公子有什么关系。
次日晨起,还夕早早的就以问安的缘由去拜会了吴阁老。
自然,昨夜问素蕊的话,昨夜同素蕊说的话,还夕又原样在吴阁老面前说了一遍。吴阁老知道此事已经瞒不住她了,承认得倒是比素蕊更痛快一些。
但是,当他听闻还夕要继续“帮助”柳一云时,却是万分的不同意,“你不是说,柳一云同南岭逆党有牵连,而南岭逆党又在北疆筹谋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