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离开岳阳外出赈灾已近半月,虽尚有若干村落未曾去到,但对于谢衣来说,当前要务已不是深入村庄实地亲力亲为。自提水偃甲做出之后,他的重点便转向监督制作更多偃甲,并培训偃甲操作手。而要大量制作提水偃甲,便需召集工匠,这便只能先行返回岳阳城中。
是故第二日,谢衣便带了呼延采薇乐无异踏上返程之途。他这半月来可谓是万事顺遂,不仅做出了提水偃甲,一举解决山区旱情,更与呼延采薇互吐心迹,成就情侣名分,正是春风得意心情大好之时。
世间男女之情甚是微妙,若二人有情时,便连空气中也似乎隐隐散发着甜蜜之意,难以掩人耳目。何况谢衣采薇二人倾心相爱,根本没有遮掩之意。这二人虽分乘两骑,但一路并辔而行,目光纠缠,再兼着脸上盈盈笑意,就连乐无异这般情窦未开的愣头青都瞧出了些端倪。
乐无异自拜谢衣为师,便唯谢衣马首是瞻。他此时尚不知衣薇二人已经山歌定情,眼见得衣薇二人眉目传情的样儿,便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怎生想个法子,为自己讨个师娘回来。
眼见得天近晌午,离岳阳城已是不远,乐无异眉头一皱,“哎哟”一声大叫,便捧着肚子滚鞍落马。
谢衣与呼延采薇正是情浓之际,只恨不得将对方嵌在自己眼珠子里,一路上眉挑目送,幽情暗递。倒不是谢衣有心隐瞒,实在是他这一行人里,除却乐无异便是江南水师水勇,他的私情自是无需向水勇们交代,但他又不知怎生向乐无异开口提及,这份尴尬,倒颇类沈夜不知该如何像他交代自己与姜沧溟二人情事一般。
猛然间听得乐无异大叫落马,谢衣不禁吓了一跳,忙跳下马来,将乐无异扶起,连声问他出了何事。
乐无异满脸通红,捧着肚子连声呻吟道:“不知为何,弟子腹中便如刀搅一般痛得难受。想是昨晚贪杯,吃多了几杯水酒,又受了些凉气。”
谢衣抬头向四下一望,只见阡陌纵横,野地广阔,此时将近正午,田间农夫俱已归家饮食,长路之上,除去自己一行人,连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谢衣皱眉道:“你这孩子,怎生这般不知保养。这野地里,也没处去寻大夫。如今你可疼得厉害,可能坚持到岳阳城?”
乐无异呻吟了两声,看了谢衣一眼,才垂下眼皮,期期艾艾地低声道:“弟子,弟子……弟子并不要紧,只是觉得有些儿‘里急后重’罢了。”
谢衣听了“里急后重”四个字,顿时哭笑不得,顺手便在乐无异头上敲了一下,啐道:“你一个大男人,不拘那棵树后蹲下方便便是。这般强忍,莫非竟要做自古以来被屎尿憋死的第一人不成?”
却见乐无异哭丧了脸道:“弟子……弟子不惯在露天之下行此五谷轮回之事。”
谢衣猛然想起,乐无异乃是侯府公子出身,宁可带着偃甲鼠上街卖艺赚钱,住客栈时也要住了上房,性好洁癖这点却与山野村夫不同,不惯于此也是情理之中。正巧道路尽头有一间歇脚茶寮,说不得,只能带着乐无异往那处借恭房一用,顺带自己一行人也稍事歇息。
到了茶寮?,自有小二上来牵了三人坐骑到一旁饮水。乐无异告了一声得罪,便急急忙忙往屋后恭房去了。一时三刻事毕出来时,见他满脸轻松之意,谢衣不由又是一阵又气又笑。
谢衣见乐无异便讨好一般将自己与呼延采薇二人坐骑牵了过来,猜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糗心中不好意思,借此带马牵镫的机会来遮掩过去,有心嘲笑他两句也不好出口,只得故作严肃,当作不知一般。
乐无异既借着借恭房的机会弄了鬼,再上路时,便只管盯着呼延采薇坐骑后腿不放。果然,行出不多远,呼延采薇身下坐骑一声长嘶,后腿一软,便即跪倒,差点将呼延采薇掀下马来。
谢衣见呼延采薇坐骑失蹄,忙扯住自家坐骑辔头跃下马来,顺手便将呼延采薇捞到自己身边,一面安抚她一面去看那马儿。却见那马儿后腿上不知何时扎了一条指头粗细的木刺,行走时木刺被带动,在肉中越扎越深,终于忍耐不得。
乐无异见自己诡计得逞,心头暗暗得意,口中却故意惊呼,一面要回头去找茶寮小二算账索赔。
谢衣拦住他道:“那茶寮不过是做点小本生意,你去索赔,岂非坏了人家数日衣食?这马腿上的木刺拔出来,养得几日也就痊愈了。何必大动肝火。”
乐无异便迟疑道:“那…..坐骑少了一匹怎么办?”
谢衣笑道:“这有何难,为师的坐骑让与采薇,为师与你同乘便是。”
乐无异连连摆手,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弟子虽出了恭,可那个……大肠之气不绝,师父与弟子同乘,弟子怕熏坏的师父!”
乐无异这一路做作,又在呼延采薇坐骑身上动了那番手脚,若是与谢衣同乘,岂非白白辜负了自己一番苦心孤诣?是以一叠声地拒绝,不肯与谢衣同乘。
呼延采薇见他师徒二人交涉不停,遂出声道:“谢衣,我与你同乘。”
谢衣原是担心两人共乘拥挤,令呼延采薇不适。既然呼延采薇已然发话,他便也不再坚持,将呼延采薇扶上马背,自己也跨了上去。
乐无异正心中暗乐,只见呼延采薇在翻身上马时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中似笑非笑,倒像对自己弄的鬼心知肚明一般,惊得他背上一阵冷汗,连忙轻咳一声,敛了笑容,摆出一副正经面孔来。
一行人缓缓前行,终于来到岳阳城内,只见城门守卫处盘查得分开严密。幸好谢衣一行人带着水师水勇,此时便直入城门,无人拦阻。
乐无异偏生好奇心重,在马上冲城门守卫一抱拳道:“这位兄弟,城内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怎生盘查得如此严密?”
那守卫见乐无异衣饰贵重,又带着水勇兵丁,遂老老实实答道:“当今三皇子如今在这岳阳城中,若不仔细盘查,混进了刺客歹人,万一惊扰了三皇子,大家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乐无异听了,忙谢了守卫,拍马追上谢衣,将守卫之言说了一番。谢衣听了也未曾往心里去:岳阳既然前有瘟疫,后有旱情,朝廷派人抚恤赈灾也在情理之中。先前谢衣赈灾时,官府行文虽称是奉三皇子诰命,但谢衣并不曾见得官府文告,自然也无从知道自己“乃是三皇子寻访而来”。
既已入城,水勇们自回水师衙门述职交令,谢衣、呼延采薇、乐无异三人却拨转马头,往夏家别院而去。
待行到夏家别院之前街巷时,只见人头汹涌,将一条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谢衣正诧异间,只见前面密密麻麻得人群忽然放声齐喊道:“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千岁千千岁!”随着喊声,人群便如被劈开的波浪一般,中间让出一条道来,簇拥着一名青年男子渐渐往这边行来,那男子过处,人群便又汇到一起。
谢衣身在马上,视野便要开阔一些,此时凝神一看,不由怔在当场:那被人群簇拥着的青年男子,却是一个熟人!
谢衣乍见那人,这一路上种种不明不透之处,此时豁然开朗,心中不由叫了一声:原来如此!
只听身边乐无异惊呼道:“师父,他……他……他是三皇子?夷则是三皇子?”